作者：孙会芳
奇怪得很，以前将衣服往洗衣机里一丢了事觉得特别省心，如今每天早上起床最巴望的一件事，就是去院子里洗几件衣服。在满园春色中，在鸟语花香中，在习习春风中，慢慢地悠闲地揉搓着一件件衣服，那真是治愈性的身心舒畅，一切都那么岁月静好，似乎驱除了种种焦虑、烦躁，对生活充满了盼头！
院子里，手洗衣服的感觉那么好，空间那么开阔，不用缩手缩脚，不怕水甩开来，也不怕弄得地上水漫金山，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洗衣服时无拘无束的情景。
在家门口那条通往太湖的清澈的小河边，我坐在河桥口（西横头方言，即河埠头），看着母亲在木盆里用搓衣板洗衣服，也看着婶婶们用淘箩淘米，看着阿婆们拿着用荆树条编织的菜篮洗菜，还有小伙伴用缝衣针自制的钓钩在岸边钓鱼……一条条游鱼自由自在地在水中穿梭，常年浸泡在水中的青石板上叮满了一个个圆滚滚的螺蛳，家庭主妇们边干活边唠唠叨叨地聊家常，偶尔撑过一只载满青菜和稻谷的小船，河桥口充满了浓郁的农村生活的气息。
母亲洗衣服特别有力，一双大手只吭哧吭哧几下，衣服上的一块块泥巴就齐刷刷下来了。那块木头搓衣板已经被磨掉了棱角，光溜溜的，躺在衣服堆中，一副憨头憨脑的样子。
有趣的是洗床单，那时没有洗衣机，干这大件头的活可是需要蛮力气的。一条条大床单，母亲有时搓不动了，会让我和弟弟一起来帮忙踩，就像大人腌咸菜似的，我们在装着肥皂水和床单的大木盆中，开心地帮忙踩被单：我和弟弟赤着小脚，有时一人一个盆，有时轮流踩，满脚的泡沫，此起彼伏，越堆越多，溅得地上全是泡泡，有时会飞到身上，滑溜溜的，真舒服！有时我们还会把泡沫抹到对方脸上，看到对方成了个大白脸，开心得哈哈大笑，这跟现在过生日抹蛋糕的欢乐情景如出一辙。
最好玩的是绞床单，妈妈将床单在小河里出好水，拿上岸，晾晒前需要我们几人通力合作，将水分挤干。这活儿全靠人力。于是我和弟弟拿着被单的一头，母亲拿着另一头，我们使劲往相反方向用力，像蚕宝宝上山“绞柴龙”一样好玩，只要两头配合好，水便哗啦啦掉下来了。
妈妈的力气真大，一会儿她这一头的被单挤出了很多水，我们俩使出了浑身力气，可我们这一头的水还是没有挤干净，湿糟糟的。于是，母亲又跟我们换了一头，继续绞水，直至一条长长的被单全部脱干净水分。
有时，母亲用力过大，我们拗不牢被单，一不小心一松手，被单滑下掉到地上，母亲只好拿到河里重新洗一遍，再次喊我们开始“绞柴龙”的游戏。为了能多玩会儿，有时我们故意假装不小心松手松掉了手里的被单，害得母亲只好再次重新洗过，而我们却开心得哈哈大笑。边上的大婶大妈也全被逗笑了，看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开玩笑地邀请我们下次帮她们一起绞床单。
一上午的工夫，勤劳的母亲终于把老老小小一大家子的床单都洗干净了，院子里，一条条横七竖八的绳子上，晾满了花花绿绿的被单，像升起万国旗一样壮观。我和弟弟穿梭在一条条被单中，灵活得像两条小泥鳅，开始玩躲猫猫的游戏，妈妈的被单成了我们最好的掩蔽所。这也吸引了别家的小伙伴参与其中，被母亲骂了也不肯跑远，过一会儿趁大人不在又钻进被单中玩捉迷藏，乐此不疲。乡下孩子眼里，一事一物一草一木都是他们最亲切的玩具。
如今，人们已习惯于依赖洗衣机，当机器代替了人力，人们减轻了不少劳动负担，但关于洗衣服，已不复往日的喧闹与快乐。有时去院子里亲手洗洗衣服，当双手和肥皂泡泡亲密接触的那一刻，似乎又回到了心灵无羁绊的童年，回到了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
2023-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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