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沉默

作者：绯红莲青 2018-08-20 发表于《情感文学》

        连绵的山，山脚下一排排工人大院的平房宿舍，一位老奶奶带着一个蹒跚走路的小女孩，在屋廊下做着针线活。

      “奶奶，山里面有什么啊？”对着远处那一座座的山，女孩好奇地问。

      “山上有狼，阿囡乖，不要乱跑，不然被狼叼走。”奶奶总是用那个祥林嫂的儿子阿毛的故事来吓唬小孩，小女孩默默地看着那些山，小小的心里是对山的疑惑和恐惧。

        时光就在阳光的脚步来回不断地从山的东边移到西边乃至掉入深深地黑暗中慢慢度过，不久这个家中在镇上读书的少年回来了，他的出现让女孩对山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

        少年叫峰，山峰的峰，女孩叫他峰哥，峰哥有一把亮闪闪锋利的瑞士军刀，可是女孩从没见过，只是从峰哥的嘴里听到的。

     “你知道吗？我的那把刀可厉害了，削铁如泥，我去后山的时候一直带着它。”

     “带着它干嘛呢？”

     “防身啊。”

     “山上真的有狼、老虎吗？”女孩忍不住问。

     “当然有。”

      “你见过？”

       “当然见过，那次我和阿健一起去山上玩，天快黑的时候，只听风呼呼地响，树木也是飕飕地一阵乱摇，突然在一棵树旁有只黑乎乎胖胖的东西赤坑赤坑地动，我和阿健都吓了一大跳，于是想是什么鬼东西啊？” 

  

      “那是什么呀？”女孩紧张地问。

      “我就拔出了随手带的刀，撞着胆子走过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哈，原来是只刺猬。”说完峰哥自己就哈哈地笑起来，露出了他俏皮的小虎牙。

      “不是野猪吗？”

      “当然，野猪也是见过的，不过不多见。”

        然后，像这样有惊无险的故事经常会从峰哥的口中说出，还说有一次去山里玩，一不小心坐到地上，下面竟有几条四脚蛇，四脚蛇你见过吗？峰哥问的时候，女孩呆呆地想着，会长脚的蛇那会多有趣啊，“它咬人吗？”“不咬人，它见人怕的。”它一定是惊吓着扭着身躯跑掉的吧。偶尔峰哥会带来带来几个红红的果子给女孩说那是山里的酸梅果，酸酸甜甜可以泡茶喝的，女孩仿佛看到了满山开遍红彤彤的酸梅花。峰哥还说要带女孩去山里，可是夜晚到来的时候，山色沉郁，远处黑压压的山看起来是那样幽暗与神秘，不时还会传来奇怪的声音。女孩躲在奶奶的怀里想这山到底是怎样的一座山，那里到底有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女孩，在迷迷糊糊间女孩睡着了。

        后来，女孩一直没有机会去山里，而是与奶奶回到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家乡没有山，有的是一望无垠的水稻田，有的是小桥流水人家的精致的景色。对于山的想念也随着年龄渐渐淡忘。对于山的印象就停留在峰哥拿着明晃晃的瑞士军刀在月色中追赶刺猬的场景，而这个峰哥也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少年闰土般，风趣活泼。

        多年后，女孩有幸在一个丹桂飘香的季节前往那座困扰她童年的山区，原本进山的采石车不见了，一条如链的柏油路蜿蜒而上，那一排排工人宿舍也早已拆除，峰哥也不在那里很多年了，听说他考取了什么专校做了城市人。原来的那个水泥厂如今改成了殡仪馆，松柏苍翠间有序地堆放着忽高忽低的石碑，虽更增添了悲凉感，但环境却比以前好多了。小时候，看得很多的是人们炸山采石的劳作场面，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炸完的尘灰蒙蒙地笼罩着人们，整个山区都像是一片战场，如今这样的景象没有了，山回复了它的宁静，可是有几座被炸了一半的残垣还像伤疤一样矗立在那里，触目惊心，那是人们无穷无尽对山索取的见证。

        当车从盘山公路开进那几座女孩童年一直仰望的远山时，她的心不禁紧张兴奋起来，连绵不断地苍翠挤挤挨挨地从车窗冒出来，远处更是那翠绿欲滴的植被一直延伸、延伸，在公路的拐弯处，山谷间到处可见的马尾松、栗子树、核桃树、翠竹，还有叫不上名的植物。越往山的深处走，越感觉空气的湿润，山色的浓郁。云蒸雾绕地一路追赶，阳光普照的天空突然会下起淅沥的雨来，这让女孩想到了一句诗“山色空濛雨亦奇”，在一所农家乐旁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随意搭的凉棚中窜出了一条黄毛的小狗，摇着尾巴并不见陌生人害怕。站在这边山旁小溪边望着的却是对面的山头，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原来童年所见的大山里是这样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有人家也有小溪，有小孩嬉戏也有小狗撒欢。当神秘撕下了它最后的伪装；当疑惑豁然打开天窗，女孩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这本来就是大山的样子，它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而女孩却失去一个如谜般的大山，那个曾经日日夜夜折磨她的山里的问题，那个童年里印象复杂却又有趣的大山，就连那几颗酸梅果红彤彤的花都在梦里满山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