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里的时光（下）

 吴江日报  2018-09-11   作者：张峤

      下午，窗外传来时断时续的爆竹声催促着回家过年的脚步，虽然和父母常能见面，可是在大年三十还是对回家有着急切期盼的心情，期盼母亲那一桌精心准备了好几天的饭菜。其中必做一些我特别爱吃的菜肴，一如往昔地把我当孩子宠。从小到大，每年我都习惯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陪伴着母亲，拉着家常。听着菜下锅的“哗啦”声，伴随着炒菜时锅铲与铁锅互相碰撞的声响，竟是如此美妙。以欣赏的角度看着母亲制作每一道菜的过程，并等菜一出锅，我便可迫不及待地先下一筷子，品尝着心中顶级的美味。随着渐渐长大，我才明白这种味道已经跟手艺无关，而是一种温暖，一种被爱滋养的享受。期盼着一家人能一起团团圆圆围坐在年味满满的饭桌前，对着不断蒸腾着徐徐热气的火锅，似把内心都煮得沸腾了。在激荡着兴奋的情绪中，推杯换盏吃着爱意满满的团圆饭，说笑随心。这是一种多么让人向往的情景。

      于是，撇下笔翰，驱着车，抱着似一年未曾回家的心情，急不可耐地奔赴心中所向，心底洋溢着一股暖心的甜蜜。目力所及之处已见不到日常成群奔驰在马路上的钢铁侠，拥堵的马路在过年的日子里竟变得特别宽敞。因年的到来，席卷了世间一切的嘈杂，赠与一片只有黑夜才有的阒静。记忆中，只有在国外电影里才有的情景，汽车总在人烟稀少、地域辽阔的旷野颠簸前行，或在两侧尽是密林的马路上飞驰。原来在过年的日子，国内也可以有此番景象。路边的店铺早已打烊歇年，偶有寥落的车辆如风一样驰骋在清寂的道路上，行人则加速着双腿的交替，急急地赶往回家的路。喧闹的车水马龙似戏散场，在幕后等待着再次华丽的登场。

      在那么空旷的马路上行驶，心情无比舒畅，人的思绪可以四处飞扬，视线可以飘忽不定。斜阳下，马路两侧树影婆娑，穿梭在光影汇聚的路面上，明暗的交错在眼前掠过，有种穿越时空隧道的幻觉。远处，丛丛枯树在冬日的夕阳下散发的孤傲之美略带几分冷艳。夕阳的光芒柔和而不艳丽，形成恰到好处的暖光，不仅让树沾染上了金色的微光，连心都给焐暖了。

      或许因近来又在学习绘画，对画画的专注也使我学会了关注，关注又使我学会用双眼细心地观察，观察使我学会了发现生活中各种在身边却一直被忽视的美。印象中冬日的枯树，光秃秃，单调、乏味，只有树干和树枝的结合，千篇一律。自从开始学习画树，才发现世间根本找不到两棵相似的树，它们枝干迥异，形态优美。若冠以或大或小，色彩不同，浓淡相间，形状各异的叶片乃至繁花，那更妙不可言。大自然就是有这般鬼斧神工般的力量，锻造着世间没有雷同的万物，却又不忘让其相互关照，让美更丰富更饱满。遥望透着蓝色的天幕上勾勒出的繁杂枯枝，层层交织，线条遒劲有力，树冠处繁复的细小枝杈在光影的映照下竟有层毛绒感，如光晕闪现。树木的簇拥生长，枯枝的纵横交汇，让透过繁茂的树枝间渗漏的余光，把树的姿影衬托得更为挺拔。远处霞光与层云完美地糅合，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天地与树杈之间。此情此景，形诸笔墨，衬之以青黛色的连绵远山，将是一幅多美的平远山水。

      在枝叶繁茂的季节从来不曾有人会想到如云团般的绿叶下，竟有这么多枝条支撑着绿叶的生长。它们不曾显山露水，也无需夸赞，本着一颗初心，只管自己努力地生长着。当外在的光环褪去后，不需宣扬，真正的美就在那里，一直不曾离去。

      二十余公里路程，转眼家乡标志性的高桥已呈眼前。车轮飞转，现代化的步伐让行程缩短。遥想我们的先辈若远在异乡客地，逢年过节因交通不便，一时有家难归。靠策马徒步或舟行，数百里之地已来去不易，得花多日甚至数月，路途劳顿可想而知，经常是数年也难得回家一次。因此也只能如李白，通过明月寄情家乡，而后人则借李白《静夜思》在“举头”和“低头”之间，由明月想到梦中家乡来寄托对亲人的思念。而家人对远赴他乡的游子只能登上家乡的高地，然因“遍插茱萸少一人”而深感惆怅，只能“欲作家书意万重”以解思乡之愁。人们感慨于时代的变迁，竟让交通变得如此便利，地铁在漆墨的地底下蜿蜒穿行，高铁如蟠蜿的长龙穿梭在大江南北，大型客机任意飞越于祖国大地乃至全球，即便远在大洋彼岸，也只需几日行程。私家车更是进入了大部分的家庭，成为了人们习以为常的代步工具。如今无论多么遥远的距离，都可让它变得近在咫尺。

      同样的路，同样的斜阳，同样的风景，却因心的牵动变得与众不同。心之所向，便是情之所归。是心才让年有了味道，是心让一切都变得美好如初。

      推开家门，年味扑面而来，从父母身上流泻下的暖暖爱意，不偏不倚灌入心田，温暖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