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泽中浜轶事

盛泽全景

盛泽地处水网之地，河浜港湾纵横交错，如果说江河是动脉，那么浜兜是静脉。我家祖屋坐落于中浜南岸，依稀记得，中浜可谓“高屋窄巷断头浜，驳岸流水处人家”。浜路并行的格局，旁逸斜出的弄堂，构筑居民传统生活的空间，存储历史、轶事的记忆。重回故地，踏上沧桑中浜路，似乎听到古宅砖瓦在呢喃，唤起记忆深处的往事，缱绻之情难以割舍。

01

弄堂传出书声机杼声

盛泽中浜

中浜，一条百米长的断头浜，常泊连家网船，季节性的农船把浜塞得满满的，后来填土成路。改革开放后，商品经济活跃，1986年后曾在此开办农贸市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几年后经调整又回归平静。中浜通往南边的红木浜、北面的北浜，均有弄堂。

中浜12号是一条暗弄堂，黑幽幽的，窄得像笔管一般，足有几十米长，我童年在那里上私塾。私塾设在一家大户的厅堂里，天井由高高的风火墙围着。课堂上摆着两张长桌，我们围坐一起读书，读些什么已记不得了，大概是启蒙一类的。一位先生教识字，教写描红字，描得好的字可以加圈。先生不算凶，不敲手心，不立壁角，不过对骂人的学生毫不留情，在嘴上要画红圈，以示警戒。放学后，可到弄里的小伙伴家玩，那儿梧桐蔽日，白鹭栖树，藤蔓攀枝。庭院雨洇青砖，绿苔点翠角落。好在老宅聚居而不垒墙，主人慷慨大方，我们捉迷藏，可以在几进的客堂间里任意躲藏，户主从不干涉我们游戏的，好快活啊！

手工织造

新民丝织厂

这里还开设了不少家庭的丝织作坊。有的是手工织机户，靠的是手拉脚踏，积寸成尺，功效很低，质量也差。后来换上脚踏机，靠双脚交替踩踏脚板带动轴轮来织绸的，还可以腾出手来装纡子，上撑杖。我的父母亲为国家公司纺织加工，轮番上机，停人不停机，织出纱贝缎、羽纱、健美格等丝织品，获取加工费度日。

盛泽白龙桥

1956年，实行社会主义改造，我家也参加了盛泽丝织手工业中心社。按区域，中浜的织机户归口里安街的红星社。1958年12月，一家一户的绸机组织起来，合并成新民丝织厂。有的人家资本比较雄厚便排上2台电织机，收入则高一些，后来亦并到布厂去了。这些家庭作坊一开工，往往“机杼彻晨昏”，浜畔呈现“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的繁忙的景象。

02

大方石和石元宝

家门前河滩边上有块1米见方的花岗石，它的结构特别，边缘有1条凹槽，便于泄水，这是炼坊用于掼绸的。还有的人家设有石元宝，它是轴坊用于轴绸的。

漂绸、练绸、晾绸

中浜南岸共有10来户人家，其中一半是绍兴人，新老盛泽人相处融洽，绍兴人体魄健壮，吃苦耐劳，开设的炼坊、轴坊的业主和工人都为绍兴人。一对老夫妻合起来有186岁的春生叔、心宝婶，对练坊的情景记忆犹新。陆家灰炼坊不满60平方米，四五个工人干活。工人把白坯绸放进盛有桑柴灰水的淘锅里，经土灶加热，猪胰水的浸泡，绸便变得柔软了。每天清晨，工人涉水漂洗，奋臂舞绸，有时在大方石掼绸，挺费力的。春生叔17岁就从绍兴乡下来到盛泽亲戚开的炼坊干活，吃得起苦，热天淘锅灶旁闷热烫人：寒天大清早，穿着发袜在冰冷的水中汰绸。漂过的丝绸常常晾晒在中浜场上，场上竖起粗竹竿，绷着湿淋淋的绸，轻风吹来，白绸宛如江中白浪翻滚，正如镇西白龙桥上桥联所描述的“风送万机声，晴翻千尺浪”的意境。

八旬老人心宝婶

以前炼坊工人最苦都挺过来，春生叔现在年近百岁，吃得下，困得着。说起今昔，心宝婶笑逐颜开，说，以前白水造桥，一无所有，现在子孙四代大家庭有20来人，他们大多吃丝绸饭，住上新房，天天来看望，帮做家务。

九旬老人金荣叔

轴绸

姚家阿荣叔今年92岁，曾在轴坊工作过，对石元宝是最了解的了。经他一说，我眼前浮现许家轴坊的情景：在凹形的大青石上，铺上绸缎，上有木轴，石元宝压着木轴，工人手扶木架，双脚跨在元宝两头的翘角上，左右晃动木轴。经木轴轧过后，丝绸变得平薄挺刮发亮有脆声，“石元宝足有六、七百斤重，这个活儿是笨重活，又是细巧活，用力要恰到好处：不然的话，不是轧不亮，就是轧坏绸。”

踹绸

这个石元宝，在以前的盛泽随处可见，如今，只能在吴江丝绸陈列馆里看到，还在央视摄制的《话说运河》电视片中露过面。它在丝绸后整理机械化时，功成身退，但它见证了盛泽丝绸业的发展，并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

盛泽老庄面

庄面西庄门

经过炼坊轴坊的绸缎要出售,其中绸行发挥丝绸贸易的功能.据记载,在沦陷期间,中浜绸行大大减少,仅存宝昌、源记、勤记、同裕、德兴恒等5家。尔后才有所发展,1952年盛泽绸庄(行)工商登记的，中浜有9家；久丰、鸿记泳、杨仁记、英记、恒丰、福康、源余、厚记昌、周绍记等。绸庄人员往往每天上午到庄面（丝绸市场）从四乡织户手中收购丝织品，下午在家中作一些整理，然后将生坯的或者经炼染过的绸缎销往各地。陶家还在上海开设绸缎局呢。直到1955年绸行因购销关系改变而逐批停业。

03

石库门里的风云

中浜王氏古宅

中浜北岸与南岸相比，石库门老宅甚多，且大多为王氏家族房产，内设家塾和家祠，其中中浜16号公房、2号民宅为盛泽镇文物点，其中16号“槐荫堂”的王永义绸庄最为出众。清代儒商王永义归顺太平天国，并为之筹集军饷，其妾弟沈枝珊在嘉兴太平军危急之际，率领里人六七百人驰援，击退清军，由此被委任乡官，爵至天将。受王永义的支持，实施政令，使盛泽避免周围乡镇所遭受的战火之灾。目前老屋的门楼有砖雕隐约可辨：“惟善为宝”，其箴言出自《大学》“惟善为宝，则笃其人。”意思是以善良作处世的法宝和准则，这样的人是品性纯厚之人，此处意在要后人积德行善，也见证了王氏家族设立义庄、乐善好施的慈善活动。该宅除了居住王氏后裔外，还世居罗氏，罗氏对骨折、脱臼复位，手法娴熟，其伤科颇具声誉。

另一文物点为2号民宅，这里在1955年12月由11位医生建起盛泽联合诊所，到1956年，私人医生再度联合，成员发展至41人。1958年春才搬至沈新街。联合诊所医生为当地百姓对病施治，去疾疗病，留下良好口碑。

在中浜，当你走进质朴无华的小弄堂，或者推开那扇老宅的门，就觉得这个静谧的隐世之处，藏着古老有味道的故事，藏匿着丝绸的灵魂，尽管现在显得多么冷清，却保持着本来的面目，总让我不能忘怀。

本文来源：吴江通微信平台

本文作者：杨传泳

责任编辑：王来刚、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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