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缪遵义及其《温热朗照》
作者：李嘉球
“所谓时行之疾，无岁不有。其得之者，非必人人而尽然。至于大疫流行，则连床共榻，沿门阖境，互相传染，疾病既相连属，死亡亦且枕籍，此生人之大劫，医治之不容缓也。”
乾隆五十一年（1786）三月，77岁的吴中三大名医之一的缪遵义在自己医学著作《温热朗照》“自序”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虽然距今已经过去230多年，而其语境仿佛就在当前。
▲缪遵义画像（苏文绘）
缪遵义（1710—1793），字方彦，号宜亭，晚号松心居士。吴县（今属苏州市）人，家居苏州颜家巷。出身书香门第、累叶科第、再世鼎魁、仕宦之家，祖父缪彤是康熙六年（1667）丁未科一甲第一名状元，官至翰林侍讲；父亲缪曰藻是康熙五十四年（1715）乙未科一甲第二名榜眼，官至司经局洗马，诰授奉政大夫。母亲陆氏是康熙二十四年（1685）乙丑科会元、状元陆肯堂（官至翰林侍读）的女儿；他的妻子陆氏又是陆肯堂的孙女。兄缪敦仁，乾隆四年（1739）己未科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弟缪近智，候选待诏。
▲《苏州府志》中缪遵义进士名录
受家庭基因遗传与文化教育影响，缪遵义自幼聪明颖异，刻苦好学。雍正十三年（1735）考中乙卯科乡试举人，乾隆二年（1737）考取丁巳科进士，录用为知县。然而，他宦情澹泊，不忍远离年近六旬的父母，请假回乡侍养。母亲后来得了一种“异疾”，他于是“究心岐黄言”（道光《苏州府志》）。待等母亲病愈，自己则已经精通医理，于是干脆悬壶行医。
▲《苏州府志》缪遵义传
或许会有人认为，古人学医似乎十分简单，弄通医理也并不是件特别难的事。其实不然，毋可误解。缪遵义能够精通医理，悬壶行医，首先是受到传统儒家思想影响，宋朝范仲淹曾云：士大夫不为良相，当为良医。良相治国，良医治病，两者都是儒家追求实现的理想境界。其次是受吴地文化影响，吴地医学蔚然成风，儒而兼医更为人推崇，明代状元顾鼎臣、清代状元陆肯堂都精通医学。
吴地名医辈出，连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也曾经说过：苏州“有许多医术高明的医生，善于探出病根，对症下药”（《马可·波罗游记》）；第三是受家庭的影响，他家祖上有个缪嗣寅（1686—？，字朝曦，号晓谷，缪遵义堂叔祖缪锦宣之子）对医学颇有研究，精通医理，曾经著有《伤寒尚论篇》《医方拔雾》。第四是刻苦好学，他潜心钻研前贤医学成果，曾经编著《伤寒集注》《伤寒三注》等。
▲《吴县志》中缪遵义著作
缪遵义擅长治瘟病、杂症，尤善用调补之法及血内有情之品，治虚劳杂证效验颇著，“就诊者填塞街巷，（而他）治无倦容”（道光《苏州府志》，下同），活人无算。两江总督高晋曾亲自为其题写堂名“志济”匾额。他治病“临证立方多创境，他医不解，然投之辄效，及徐明其故，无不惊服”。
当时，缪遵义盛名吴中，与叶天士、薛白生齐名，并称为“吴中三家”（见中国中医研究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中医人物词典》）。清道光十一年（1831），名医吴金寿（字子音）将他的《缪松心医案》（或作《缪氏医案》），与叶天士、薛白生医案汇辑刻成《三家医案合刻》（该书作为“中医药古籍珍善本点校丛书”之一，由李鸿涛等点校，定名为《清代三家医案合编》，2014年10月学苑出版社出版），足见其盛名与影响。
▲清《三家医案合刻》
俗语云“少年木匠老郎中”。随着年龄的增长，缪遵义看病的态度更加谨慎，而经验日益丰富。其“年登大耋，治病益加详慎，立方宗古法，于脱化变通外，精妙入微柔……尝言用药南北各殊，若江浙卑下之区，禀气多弱，譬如植物土所宜，当以轻剂治之。制方全在巧思，投之即效，轻、灵二字，互为用也。”（王宏翰《古今医史》）侄孙缪淞（1773—1849，字禹祁、立甫，号芳田、花尹）曾悉心记录整理其医案和汇讲材料，于乾隆五十一年（1786），协助编成《温热朗照》八卷，计13万余字。
《温热朗照》是一部医治温热病的荟萃之作，他在“自序”中写道：“圣王御宇，太和翔洽，民无天札，物鲜疵疠，熙熙皞皞，咸登仁寿之域。其或阴阳愆和，寒暑失序，有气未至而至者，气既至而太过者。人生其间，起居不时，饮食不节，邪乘虚入，或随感而即病，或过时而窃发……至于大疫流行，则连床共榻，沿门阖境，互相传染，疾病既相连属，死亡亦且枕籍，此生人之大劫，医治之不容缓也。”明确指出人得疾病是 “起居不时，饮食不节”造成的，而一旦出流行大疫，人命关天，医治刻不容缓。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他“博览方书”，根据《黄帝内经》有关温热病的论述，以名医张璐（字路玉，号石顽，长洲人）论述为总例，汇集名医周扬俊（字禹载，吴县人）、喻昌（字嘉言，江西人，侨居常熟）等20余家温热理论，以会讲的形式展开讨论，解惑明义。
他在“自序”最后写道：“虽未敢定为成书，但思人身疾病猝乘，犹如地水风火，卒来莫御，苟得此奉为指南，变化生心，何殊济世慈航、扶危定倾乎！吾愿世之从事于医者，潜心参究，投剂之下，使二竖（语出《左传》，这里指病魔）潜踪、三虫（泛指引发疾病的害虫）遁迹，仁心仁术，功侔造化，燮理阴阳，其在斯乎！其在斯乎！是所望也。”一代名医的高尚品德与责任担当，亦由此可见一斑。
▲清代三家医案合编
缪遵义秉持的是朴素唯物主义辩证法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温热朗照》书名寓意深刻，“朗”，明亮、明朗、高明；“照”，照耀、明察、知晓，即明朗照耀和高察明鉴温热病之意。全书引用的医书种类众多、内容广泛，所有医话与医案甚为精辟，注释与议论十分中肯，所加按语均为温热治法精辟宏论，因此受到后世医家的广泛重视，直至现在中医医学院校仍将它作为教材。此外，他还有《缪氏医案》（或作《缪松心医案》）《松心堂医案经验抄》《松心堂医学笔记》。
医者，仁也；仁者，寿也。乾隆五十八年（1793）十月廿七日，缪遵义去世，享年84岁。他与原配陆氏，侧室陈氏、金氏合葬于“吴邑十九都十五图恭字圩”（《东兴缪氏宗谱》），即今吴中区光福香雪青芝山珍珠坞（即真如坞）。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来源：《方志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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