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说福楼因为写《包法利法人》却怕被人就道德不良而指责，发明了一种叙事方法，以便于事后辩解说那些不良观点都是人物的，不是作者的。这种方法就是：人物内部聚焦。
“外部聚焦近似于叙述，其聚焦者通常便是叙述者。内部聚焦的含义是指聚焦者存在于故事内部，聚焦者通常是故事中的某一个或某几个人物。”如《包法利》中的爱玛。
内部聚焦很好分辨，它与自传性的第一人称写法几乎没什么区别，除了人称。比如“她似乎总是有这种痛快的感觉，那空气多么清新，多么宁静，……”完全可以把“她”改成“我”，一点不影响表达。叙述者＝聚焦者，“她”在讲“她”自己，而不是作者在讲“她”，后者属于外部聚焦。
外部聚焦分两种，一种叙述者>人物（叙述者全知全能），比如《战争与和平》、《红楼梦》的大部分叙述都属此类；另一种叙述者<人物（局限的，戏剧式，作者传达的信息少于人物本身知道的），只描写人物语言、动作，心理很少透露。如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
两种方式更有“美学背景”上的区别。从时空关系来看，内部聚焦对应叙事空间，外部聚焦对应叙事时间。叙事空间与电影等不相同，它包含许多“未定点”和意义空白，留给读者自己想象。而电影则提供了全套的逼真场景，巨细无遗。而小说家处理叙事空间最大的特权是可以作出选择，一边突出他认为重要的，一边淡化次要的，“近山浓抹，远树轻描”。而选择则是通过将目光限制在某一人物意识中，即通过内部聚焦实现。
经过人物的过滤后，所描写的景像就有了意义，与心情、性格有关。而外部聚焦则无法进行选择，因为它没有人物眼睛的过滤，它的本质在于叙述的时间性。
以上均为介绍，完全是书上的观点，而我则有怀疑及迷惑。内部聚焦，简单地说也就是“带着有色眼睛看世界”，它诚然可以将场景描写变得更有目的性，甚至暗示性，但因此就说明外部聚焦不能描写空间了？以前见过一种说法，大段的风景描写，没有人存在的环境，曾出现在许多名家小说中，而其作用也是很明显的：垫定基调、舒缓节奏、烘托气氛等。这种描写不是通过某人物的眼睛，而是作者站在全知全能的立场上，对环境的一个概括。想起最简单的一个例子“从前有个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这种叙述显然没有被人物的眼睛所“过滤”，却具有空间性，简陋，却将地点交待得清清楚楚。
总之，不解于此书的提法。
然而，内部聚焦让读者身临其境，代入感强，感情色彩浓厚却是不争的事实。“刘姥姥进大观园”若是用全知写法展现，怕是一点新鲜趣味也无了。同时它也提醒我，写景物细节完全不必事无巨细的罗列，好像一个杂货铺，货架上有什么就必须写什么。不，我们根据人物的感情来筛选，便处处由情而发，事事因人而异了。
＊《叙事学导论》by 罗钢 云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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