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健泡酒馆
文/金侬
时下,李雪健已经功成名就。可几十年前,他从边远的贵州来到北京当话剧演员,虽金玉其内,但因貌不出众,人地生疏两眼一摸黑,是条强龙都得被地头蛇咬,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正眼瞧他。
尚未婚配,兴许连个贴己的女朋友都没有的李雪健,为了消愁解闷,排遣青春的烦恼,只好到廉价酒馆买便宜酒喝,把悠悠岁月的惆怅浸泡在酒杯中。
那时的北京还没有赶上改革开放的好岁月,集体和个人的腰包都不鼓,哪有现在这么多遮天蔽日的高楼,一出闹市东单和王府井,稍稍抬起眼皮,视线便一马平川,能看到山的影子。
春秋两季,风沙也肆意施虐,把沙土搅得一天一地,连太阳都得躲藏。赶上这样的时候,李雪健走在街上,眨巴着干涩的眼睛,心境也像掺了沙子,不是滋味。对亲人的思念,对事业的迷茫,搅得他心里不踏实,就更想到小小酒馆里去泡着。
这一天是周末,李雪健晚晚的醒来,见同屋的早已不在,便觉得自己冷清孤单。他看看窗外,天是黄的,地是黄的,日头也是灰黄的。显然,这又是初冬的落沙天。
他想起昨晚在传达室,拐脚老头把所有的来信都翻了一个遍儿,也没有挑出家人给他李雪健的来信。
家人好吗?这时候贵州也冷了吧?
他这样想着,便去找吃的。
可炉子熄了,脏乱的碗筷之间连半个馒头都没有。食堂九点半开饭,现在都十一点了。再要等到开饭,就得到下午三点半才有千篇一律的白菜烧豆腐吃。那玩意儿吃多了,都想吐酸水。
李雪健只得草草收拾一下,披上军大衣走了出去。
附近有一家小酒馆儿,是李雪健常去的去处。酒馆门开的很低,人进去都得低头。简陋的四角方桌,四角方凳,坐上去“吱吱”乱想。桌面叫油层涂的很黑,就是汤泼了,都不流。看店的是位三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她老坐在柜台边,有时搂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和她有说不出的亲热。
中午时分,是酒馆生意最好的时候,乌压压坐一屋子的人,喝酒猜拳,好不热闹。李雪健进去的时候人已不少,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盘炸花生米和三两酒,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各色人等,一边慢慢地吃着喝着。
左边坐着个膀阔腰圆的汉子,正在吐沫星子四溅的神侃。李雪健隐隐听得他在说什么“板车”、“板爷”之类的话。难道他是“板爷”,是骆驼祥子的后代?李雪健侧耳听着下面有没有虎妞的故事。
右边那位可能是个厂子里当头目的,中山服穿着虽挺但有些脏兮兮的,他正在白话国际时事。李雪健只听到什么中美关系、尼克松、基辛格、白宫、中南海之类的字眼顺着酒气飘过来。
突然,看店女人满脸放光地朝外跑。原来一个敦实的中年汉子给她拉来了一车煤。起先,李雪健猜他们是两口子,后来觉得不对,因为女的在请他喝酒。是夫妻,哪用这样客气?那为什么孩子他爸不来拉煤呢?
李雪健想不通了。
终于有人趁着酒兴干起架来,那骂人的话,打架的架势,与贵州的区别大了去了。李雪健大为开眼,大长见识。
这一天,李雪健一直在酒馆里泡了大半个下午。
十多年后,当电视剧《渴望》那一句“悠悠岁月”的歌声唱遍大江南北,人们恨不得把李雪健饰演的剧中主人公宋大成叫到跟前,让他跟自己到出国人员服务部拉进口大件的时候,有人问李雪健:
你一个贵州来的,演了个地道的北京人,叫人意外。
李雪健听罢,一乐和,答非所问道:其实,我是个酒鬼,原先特爱泡小酒馆来着……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葛优跑龙套
文/金侬
葛优演过电影《顽主》,当马晓晴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无限崇拜的抚摸着他光亮的脑门子,感慨道:“都是智慧呵!”这是,观众们都咧嘴乐。于是,智慧的葛优在人们心中闪动起智慧的光芒。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葛优之父为北影厂知名老演员葛存壮。葛优受其父的影响,在电影《黄河谣》《马路骑士》《过年》,还有电视剧《围城》和《编辑部的故事》中晃着大脑门子频频曝光,这大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不过,据说葛优受父亲艺术上的影响其实并不多,家教的主要方面是为人——如何做好一个演员。老爷子教导儿子,做演员万万不能摆演员的架子;既然演戏,就不要把自己当个人看,就是跑龙套也要跑的认认真真。
葛优纵然是个现代青年,有满脑子的现代观念,但老子的教导天天讲,月月讲的给他洗脑子,他又怎么不能不将自己的当代意识进行某些“和平演变”,至少在片场尽量保持低调,虽然几部戏演出了名,也并不摆谱,龙套照样跑着十分欢实。
一天晚上,葛优在家收拾停当,准备将息,忽然电话铃声大作。他抬眼一看时间,都快临近子夜了,怎么还有电话?
葛优以为父母出了急事,连忙抓起电话,话筒里响起一个中年女人温柔甜美、亲切动人的声音。她说她是某某女导演,名字很响亮。
葛优听说过这个名字,便换了一下抓话筒的手,坐下来聆听导演的教诲。
女导演夸葛优的戏演的好,她的戏一定要请葛优去演,而且现在就得去,就演一个镜头,时间很短,车接车送。要知道,虽说这仅仅是一个镜头,但这可是为影片添彩啊!
葛优又换了一下抓话筒的手,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人家是热情的邀请他去跑一个龙套。
跑个龙套没有关系,关键是这么晚了,连动物都要归巢,消除一下觅食的劳顿,他葛优也想睡个难得的好觉呀,便想推辞。
那边哪里肯依呀?眼看着电话里无限柔情蜜意不起作用,干脆,剧组的车来了,上来一个彪形大汉,直接将葛优就裏挟运送到了拍摄现场。
葛优的小身板委屈的蜷缩在军大衣里,随着行驶过程中车的晃动,他的眼前不时闪现出坐着床头满怀期待的妻子微微皱起的眉头。
一到现场,女导演见了葛优,像见了救驾的似的,喜得不行,忙跟他说戏。
葛优总算明白,这龙套咋个跑法。他低头把妻子的皱眉头先赶走,接着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对导演说,我觉得可以试了。
导演喊两嗓子,就什么什么都到位了,再喊一嗓子:开始!摄影机的声音就烦躁地响了起来。
先拍主角儿。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不知为什么事儿在那里愤世嫉俗,喝几杯酒就踢居民楼的排水管,“咣当咣当”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搅了不少人的好梦。
于是,真有人被闹醒了。但见葛优穿着内衣内裤,睡眼惺忪地打开灯,从里屋拿起手电走出来,打开家门,懵懵懂懂的朝外探头大脑。
楼道里一片漆黑,没瞅见半个人影;再借着手电的微光四周打探,也没见国家公共财产有什么损失,他便缩回脑袋,关门的时候嘀咕了一句:有病!就踅回去,关灯上床,一会儿鼾声大作起来。
这场戏拍了两个多钟头,制片主任看到葛优演着演着,像是真想睡了,就一边不失时机地表示关怀,一边将250元拍戏的报酬塞给了他。
车把葛优送回家。他揣着那250块钱,“咚咚”地跑上楼去,开了自家的门,不知怎的就觉得黑黝黝的楼道口似乎真有人在踢排水管。他把本要关上的家门又打开,探出头去,支着耳朵认真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才重新再关上门,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有病!
脱下衣服轻轻上了床。妻子居然只翻了一个身,就又睡去了。
然而此时,葛优却全无睡意。他翻了好几个身,刚才演戏的那一幕一直翻来覆去在眼前浮现。
忽然,仿佛是幻觉,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在楼道口幽幽地回响。本能地,他一下子掀起被子,坐了起来。
这一下,妻子被吵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迷迷登登地看着他说,你啥时候回来的?
葛优不好意思地说,刚回。
妻子见他坐着,不解地问,怎么不睡?
葛优吱唔着说,这不,那个……有病!
有病!你病了?妻子连忙伸出手去摸葛优的额头。
葛优急忙摇头说,我没病,没病!
那就睡吧。妻子温柔地说。
葛优再一次躺下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一回他是彻底睡不着了。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真的有病了!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插图为金侬书《草诀百韵歌》21至24/金侬摄影:李雪健
题图为金侬书作:虎年送八虎
关于金侬:
本名张扬,书法落款名金侬,常用笔名废墨。
著名书法家,知名影评人、记者,资深媒体人,小说家,编剧。
中国文联编审,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评委,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书画院会员,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理事,中国民盟书画院会员,中国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员会委员,北京市政协书画院会员,清华附中特聘专家级书法教师,文化部老年大学特聘书法教授,原《大众电影》杂志编辑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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