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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呼吸之道 | 盛锦云:没把哮喘患者教育好,我感到很歉疚

自由而顺畅的呼吸,是大自然给生命的恩赐。2017年末,医生医事与默沙东中国官微再度联手,在鼻科、儿科呼吸和成人呼吸领域中,选择全国10位顶级医生,每月一次的“遇见”,在他们的成长、理想和喜怒哀乐中,构建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信任与尊重的桥梁,共同体会呼吸之道、生命之道。

“遇见·呼吸之道”第四期,走近83岁高龄、苏州大学附属儿童医院呼吸科 主任医师盛锦云教授。


第④期

■ 文 / 戴志悦 摄/汤彦俊

我是亲眼见过盛奶奶“训”人的。

所以看到家长们在网上各种吐槽时,我一点都不意外,比如医生仔细问病史,结果家长说“我们是来寻求治疗的,不是来查历史的”,你说该不该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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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一出现在她面前时,也同样被“训”了。

“现在的媒体,SARS来了,医生是白衣天使;SARS走了,医生成了‘白衣狼’,现在又有一个新词叫‘白蛇’。我真的不明白,全世界,从来没有哪个国家的医生如此不被尊重。”你说该不该骂?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我们每一个媒体从业者都需要反思。

奶奶训完“媒体”后,还没等我说话,她眯眯一笑,说:“我看过你写的文章,也调查过你了,所以我愿意和你聊聊。”

两天的采访很顺利,约专访的地点时,我说我去找她,可是她坚持让我别动,她来找我,因为“你远道而来对苏州不熟”。第二天一早,老伴儿陪着她一起来了。她不久前摔了一跤,骨折后处理不好,走得很慢,但坚持不让别人扶。陪在她身边,我能感觉到她的倔强,自己的身体要自己作主,生命也是。

她完全打开自己,甚至聊到了生命终结的话题,与一位83岁的老人聊这个话题,我特别不忍但更是尊敬。这位将尊严视为生命的老人,有着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铮铮傲骨。

这位盛奶奶,就是苏州儿童医院呼吸科的盛锦云教授。在中国的儿童哮喘界,流传着“北有陈育智,南有盛锦云”的说法,也流传着儿童哮喘界“五朵金花”的故事。

经历过上山下乡、“文革”,年过八旬,但她依然是“皇帝新装”里的那个孩子。对中国社会的复杂,有各种“想不明白”,她也依然决定留下来继续工作,她说:“医生不是白衣狼,我见过真的狼,是老百姓救了我,而我也救了他们的孩子,我们相依为命,谁都缺不了谁,这就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永远不能切断。

当有一个家长“一言不合”就把病历扔到她脸上时,她也想过放弃。但还是冷静下来后反思,“我太想把孩子治好了,常常会怪家长不听话,其实是我们没有把患者教育好,我感到很歉疚。”

14年前脊椎滑脱做了手术,前段时间又摔了一跤行动更不方便了,盛奶奶觉得生活范围越来越小了,家人总怕她过度劳累而影响身体,老伴儿常对她说:“二五一十,三三得九,就看你是怎么一个分配力气,如果超负荷工作,能工作的时间、生存时间反而就短了,而如果适量的话,工作的时间就能长,生存时间也长,生活质量也会更好。”

但盛教授有自己的想法,当年下放的经历,亲眼看到的苦难,亲身经历的感恩,一直影响着她,这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让她不能停下来。

盛锦云教授说:“退出很容易,但一旦离开,对自己、对那些还需要我帮助的孩子来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我不知道上天还能给我多少时间,至少在今天我还能工作,能帮助几个孩子、几个家庭。”

她说,很想把当年通过了激发试验并已经停药的孩子们一个个联系一遍,问问他们长大后过得好不好,身高有没有受影响,生活有没有被曾经得过的哮喘疾病所影响。

(盛奶奶鼓励这个13岁的哮喘患者:到你这个年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好好用药,控制好了,就不会拖到成年去)

戴志悦:这两天和您相处,常常听到您反思自己,仅这一点就让我特别敬佩。

盛锦云:每个人都会有做错事的时候,所以要反思。让我印象深刻的病人故事,对我是一种鞭策,告诉我治疗哮喘只要努力做,它是会报答你的,你努力多一点它就好得多一点,努力少一点它就差一点。刚开始,效果差的时候我总会怪罪于家长,和你说的你总不听,我会很郁闷,因为我觉得这样下去,孩子的哮喘真的看不好。

戴志悦: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盛锦云:对。但有一次到成都开会,华西医院一位呼吸科医生的话,对我很有启发。他说,医生看病把自己摆在一个很高的地位,认为自己很有本事,只要听我的都能看好,这是不对的,病能不能好,1/3取决于医生,1/3取决于家长,还有1/3取决于老天。

我以前生气也不是认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只是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家长为什么就不听话呢。告诉他们不要用抗生素,可是孩子一发烧去医院,还是点名要用抗生素。该用的药没有用,不该用的药用了,孩子病情越复杂,哮喘就控制不好。

我一着急就会生气怪家长,甚至说“你到底还想不想孩子好”,结果家长不高兴,我也不高兴。后来我就反思,家长不听话的主要原因,是我们对教育工作没重视,没做好普及教育。

听完那位医生说的话之后,我的心态有所改变,那种迫切希望患者一定要好的心情就开始慢慢放下了。

戴志悦:听说有家长把病历本甩到您脸上这种事,您最后还是选择了包容。

盛锦云:总不能脱下白大褂跟她打起来吧?我的脾气是很不好,但我还是冷静下来。我觉得,虽然她这样行为是不对的,但我的工作也并没做好,家长不知道哮喘是怎么一回事,这个责任还是在我们医生,没有把患者教育好,我感到很歉疚。

戴志悦: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您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工作还这么拼命。

盛锦云:我的儿女也并不完全理解我,他们说地球离了谁照转。我觉得他们说得都对,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就觉得,哪怕我能给别的医生补个漏,看好一个是一个,我就这么一点能力,也不可能做更大的事情了。我想得很清楚,但是很无可奈何,如果上天再让我工作十年该多好。

戴志悦: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位老教授坚持出门诊,病人来了,老教授问他“为什么来找我看病”,病人说头晕、血压高;过一会儿老教授又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又说头晕、血压高,老教授重复问了好几次这个同样的问题。所以,人真的是无法对抗自然规律,我想这位老教授到了应该放下工作的时候。您是否给自己划界线?

盛锦云:我有的。

戴志悦:昨天一位年轻医生说,您中午一定要看完病人才吃饭,是因为怕吃完饭脑子犯糊涂。

盛锦云:是的。我内心有一个决定,如果有一天我在工作上已经对别人、对病人造成困扰了,我就会停下来,在此之前,我都要继续工作。

孩子们不愿意我总出去,担心我会有危险,滑倒绊倒之类的。我在2004年的时候,因为脊柱滑脱站不起来,就做了手术,现在脊柱上还有八颗钢针和两块钢板固定在里面。手术完七天后,我就爬起来锻炼了,一个月后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我就想抓紧时间工作,我不知道上天还给我多长时间,能干多少就干多少。

恢复工作后挺好的,生活质量也挺好,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只是动作稍微慢一点,但总归还是可以完成这件事。有一件事对我触动特别大,从小跟我一块在苏州长大的两个同学,我一直都想专程去上海看看他们,但一直没有行动,结果其中一人突然去世了。所以我很后悔,想做什么就要赶紧去做,否则就来不及了。

戴志悦:跟您聊这个话题心里有点难过。

盛锦云:不用难过,生命的自然规律。所以我要继续工作,我觉得没有多长时间了,要抢着时间多做一点,谁都不知道自己生命的长度。

我的脾气很不好,有很多事情,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比如我国的医学院校从1999年起,儿科专业停招,儿科学变成一门课,直到2016年才恢复儿科本科招生。在缺口这么大的情况下,现在一纸行政命令说综合性医院必须要有儿科,可是儿科停招17年啊,儿科医生从哪里来?从别的科转行过来能否胜任儿科工作?

儿科是很特殊的科目,属于哑科,因为孩子不会说,完全是靠医生的经验来观察分析、去伪存真才能作出准确诊断。比如小孩哭会有多种原因,肚子饿、肚子疼、尿湿了都会哭,观察分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让成人科的医生转行看儿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戴志悦:这样反而导致儿科的矛盾越来越大。

盛锦云:这个矛盾就转嫁为医生和患者之间的矛盾。我觉得,医生跟患者之间是有一点问题,但不是主要问题,根本还是体制问题。但是我没有能力去改变,我只能尽自己的能力,给全科医生或其他半路出家来做儿科医生的帮点忙,把我的儿科临床经验分享给他们一些。

医生们谁都希望能帮病人解决问题,但水平不够的话心里就虚。要让基层医生在基层待得住,不会见到病人就心里发慌,能真正帮病人解决基本的问题,患者才会信任他们。教他们的东西,不需要像写论文一样,而是要实操性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可以怎么处理,给他们对规范做一些比较详细的实际应用的注解,这对于基层来说很有用处。

(盛教授说,现在哮喘非常重视非药物治疗,包括控制饮食、预防肥胖、户外运动增强肺功能等)

戴志悦:您和陈育智教授一样,都是在一个一个去帮助。

盛锦云:因为我们个人的力量太小了,也就只有这一点力量。首先把自己做好,我没弄懂什么叫大数据,就弄清楚自己的小数据。比如大家总认为哮喘是看不好,是不是这样?不是,我做的数据告诉我一个事实,哮喘是可以控制得很好的。

哮喘的病因,有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遗传暂时无法改变,但环境因素是可以去改变的。我们都会告诉家长,不养宠物,家长不能吸烟。我们发现有些孩子被爷爷抱了之后会喘,一问,原来爷爷虽然不是直接在房间里吸烟,而是在阳台上吸烟,可是尼古丁掉在衣服、头发上,这种三手烟被孩子吸了也会喘。所以,我们要家长尽可能戒烟,实在不行就在吸烟时套个外罩,戴一个帽子,脱掉再抱孩子。

很多家长,孩子不喘了就马上停药,再喘又来看医生,这样是不对的。哮喘发作就像是伤口破损,用药后暂时不喘了,相当于伤口结痂,并不是真正愈合了。马上停药的话,再遇上一点点过敏源,就像把结痂生硬揭掉,伤口又暴露了,又会再喘。一般来说,发作一次用药后几天就不喘了,但真正修复却要一个多月时间,过敏体质严重的则要三个月甚至半年。这期间属于气道高反应期,就像火山喷发后安静了,但并不是熄灭,遇到一定的条件又会喷发。所以,这期间必须一直用药进行保护,这样才是一套完整计划。

但是这些知识,家长不懂,非哮喘专科医生可能也不懂,或者没时间仔细解释。结果大量的哮喘孩子,一不喘了就自行停药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复发了。

戴志悦:什么情况下可以停药?

盛锦云:需要经过医生评估,尤其看肺功能的客观指标。但是肺功能好了是不是永远不复发?也不一定,最好做一个激发试验。就是故意用过敏源刺激他,不同的浓度刺激,看看什么浓度会诱发哮喘,肺功能会不会改变。我的激发实验要给到2.4毫克,一般这个情况下所有人都会喘,但只要肺功能指标不掉下来,就说明他气道正常了,这就意味着可以停药,基本不再会发了。

戴志悦:一定要做激发试验才能决定是否停药?

盛锦云:在我这里一定要这样,激发试验是我的停药指标,国外也有这样做的,但没有普及,因为这个标准要求太高了,很难做到。

我跟踪了在我这里激发试验阴性结果的300多个病人,有一些失联了,大部分我都还在继续随访。他们停药后,只有两个发作过,吸吸药也很快就好了,而其他人都再没发作过,所以哮喘是能控制的。

戴志悦:您什么时候开始开展激发试验的?

盛锦云:很早。陈育智1982年从澳大利亚回来以后,我向她请教什么情况下可以停药,当时还没有太明确。后来,国外开始做激发试验了,广州呼吸病研究所的钟南山教授在国内开始应用于成人,我就开始学习用于儿童,一直坚持到现在。

但用激发试验作为停药的标准太高,对于基层医生来说很难操作,所以临床上我会告诉他们,达到六条标准,就可以让病人试试看能够停药。

戴志悦:哮喘治疗还存在很多不够规范的地方吧?

盛锦云:很多过度的地方,比如哮喘的炎症跟细菌性炎症是不一样的,但现在的国内很多地方是用治疗肺炎、扁桃体炎的药来治过敏性鼻炎、过敏性哮喘,这两种炎症不是同一类,用抗生素来治疗过敏性炎症,这是错误的。

戴志悦:就是常说的“三素一汤”。(注:抗生素、激素、维生素联合,加入葡萄糖注射液静脉给药方法的简称)

盛锦云:对。其实现在很多医生知道乱用抗生素是不对的,但他们有时候不敢不用。感冒有三种情况,纯粹病毒,没有细菌,不能用抗生素;纯粹细菌,没有病毒,用点抗生素就能好;还有一种是先病毒后细菌,我们称为“狼狈为奸”。

这种情况是,孩子发烧前三天,这是病毒感染的时间,并没有细菌,家长带着来医院了,医生查了就是普通感冒,不需要吃药,多喝水。大部分会在三天内退烧,但有的病毒会发烧五天,发烧三天后病毒破坏了黏膜,容易发生细菌感染了,再来找医生看时,医生开始用抗生素。

实际上,前面的医生不用抗生素是对的,后面的医生用也是对的,但家长就会认为是前面的医生误诊了,没及时用抗生素所以导致病情拖延这么长时间。于是医生为了避免麻烦,家长也会主动要求,早早就上了抗生素。

现实情况是很复杂的,过度诊断、过度治疗,要扭转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

戴志悦:中国的儿科医生很难做,已经有恶性循环的倾向,您大部分的精力是在培训基层医生?

盛锦云:大部分的精力在做模式,因为看哮喘和看肺炎、感冒是不一样。

戴志悦:哮喘需要管理。

盛锦云:对。不管理的话,哮喘是控制不好的。哮喘儿童的控制率跟模式改变是密切相关的,现在大部分还是看完病开个处方,病人回去自己看说明书用药,病人不发作的时候不见人,发作的时候才找医生。老是维持这个模式,哮喘病死率永远都不会下降的。

我国的哮喘发病率在逐年增高,我们做了三次流行病学调查,1990年、2000年和2010年,分别是0.9%、1.97%和3.02%。在全世界范围内,我们的发病率不算高,排名倒数第五左右,新西兰、澳大利亚这些国家发病率30%-33%。但是他们哮喘不死人,死亡率只有十万分之0.4,而我们哮喘的总死亡率是十万分之36.7。

戴志悦:这太遗憾了。

盛锦云:所以我们做哮喘的人很忧虑,形势这么严峻,却得不到更多的支持。我们做三次的流调,都申请不到经费,直到最后一次,陈育智才好不容易申请到20万。我们也知道,在国家层面,有更多重要、紧急的事需要去做,与这些事相比哮喘的事很小,但对我们从事儿童哮喘的人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

戴志悦:孩子的健康,对一个家庭也是天大的事。哮喘对各国都是一个严峻的公共卫生事件,为什么别人能控制得好?

盛锦云:有序的疾病管理。比如,病死率低的一些国家是这样的,病人在专科医生看完病后,资料就会转到病人所住社区的医生,负责这个片区的医生就每天背着药箱到家里去做治疗。哮喘的治疗除了有口服药物,还有很多吸入式给药,需要掌握一定技巧,药物才能充分。他们是医生来操作,专科医生就不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教家长或病人如何掌握工具,治疗效果也更好。但是每个国家的国情是不一样,中国人口多,医生缺口大,这种方法在中国很难实行。

(孩子的哮喘管理需要家长来配合,医生要培训家长喷吸工具的使用技巧、学会每天监测记录肺功能等)

戴志悦:其实,哮喘管理得好,是能在总体上节省医疗支出的,因为哮喘治疗不需要抗生素,不需要太多的检查。

盛锦云:是的,但根本上对儿科不重视的话,就很难改变。儿科医生缺20万到30万。我们儿童医院门诊部按编制人数计算,每天饱合的门诊量是1500人次。流感暴发时,每天的门诊量达到7500人次,医生人数没增加,每个人的工作量都是翻几倍,连轴转都难以完成。

医生这么缺,哮喘这个病的特点又必须花时间给病人家长讲清楚,否则家长对药物会有担心,是不是像吸鸦片,以后会不会停不下来,对身体是不是有很大损害,这些顾虑都要靠教育。

这种工作量相当于看4个普通病人,就靠门诊医生一个人是根本没时间做的,必须配备有专人做教育工作。还要培训家长各种工具的使用技巧,检查是否到位,教会他们在家里监测记录肺功能。这些事并不复杂,只是必须花时间做,必须专人,但这种编制在公立医院是不可能设的。

教育得不够,病人的依从性就差,不喘就停药,不知道哮喘是需要长期治疗的。再加上我们的医疗网络不完善,病人走了我就找不到他,每次再来,都是发作严重了,而且越来越重,所以中国的哮喘控制得不好。

我们儿科医生总想把孩子身体弄得更好一点,虽然现在儿科工作环境很不好,但是当医生的好处就是,至少眼前的病人你是可以想办法去帮助的。

有人背后说,这个老太太八十多岁了还往外面跳,他们不理解,以为我是想赚钱。实际上我赚不了什么钱,而且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戴志悦:每个人总是习惯从自己的视角去惴测别人。

盛锦云:我之所以还在淌模式,一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理想和信念,我们就想把儿童哮喘这个事情再推进一点,要把死亡率从十万之36.7降到0.4,我是不可能看见了,需要好几代人才可能实现,但,我们也还是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二是我希望能够做出一个模式来,适合中国的现状,行得通又扎扎实实。

戴志悦:您和陈育智教授都是希望做出模式,您们之间有过商量吗?

盛锦云:我们是商量着做的,互相给建议,互相帮忙。我在苏州儿童医院的模式也做了很多年,也都是一边向陈育智请教,一边摸索。

她1990年开始做夏令营,我1992年开始做夏令营,补齐平时门诊时间太短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每年夏天拿出3-7天的时间,医护人员和孩子、家长一起在一个酒店或疗养院,同吃同住。每位医生负责一个孩子,带着跑步、游泳等等,晚上肺功能查房。

2011年开始,陈育智借鉴国外办哮喘运动会的创意,她在北京办起来后,第二年我就在苏州也跟上了。

但是我的那个模式很难坚持下来,因为医护人员工作量太大,人手不够的问题,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解决。我现在和这个私立的儿童康复医院合作,就是希望坚持我的模式。但最根本解决问题还是要靠体制的改变,但这不是我能做得到的,我只能做业务上的一些事情。

我在几年前开始对照接受教育和没接受教育的两组孩子,控制情况有没有差别,教育组的孩子如果2个月没来,我们就主动打电话过去问。我希望让大家认识到,模式的改变是非常重要的。

我直到现在周末都不休息,这样孩子们来看病不用请假耽误学习,家长也不需要请假耽误工作。复查时间也基本都安排在寒暑假、五一、十一假期,如果不开药只随访的话就不用挂号。这样我就可以对哮喘控制有一个完整的认识和方案,但这样的方案要在全国推广有难度,还是需要在体制层面去解决。

现在每次看完门诊就很累,很多事做起来很慢。我还想把我做过激发试验后停药的所有孩子,重新再打电话回访一下,看看孩子们的情况如何,身高有没有影响之类的。这些都是我想做的事情,但现在没有人帮忙了,我年纪也大了,用眼45分钟就看不见字了,必须停下来看看远处,现在工作效率这么不高,有时候也很生自己的气。

戴志悦:接受生命的每一种状态。

盛锦云:就怕到时候就完不成了,想法和资料都有,就是没时间总结。

戴志悦:儿科医生的作品就是孩子的一生,所以您希望找到那些经您治疗过的孩子,看看他们现在怎样了,他的身体、生活有没有因为哮喘而发生改变。您希望把这样一个完整临床实践的过程,留给后面的医生。

盛锦云:是的,就希望我这么多年的临床实践有一个完整的结果,这个结果能对大家有用。

戴志悦:您昨天批评了现在媒体的一些做法,认为并没有真实地反映医生的工作。今天我坐在这里,您对我们媒体有什么希望?

盛锦云:我知道媒体有媒体的苦衷,但有的时候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抢着发新闻。我知道新闻的特点就是要快,晚了就不是新闻了,但这当中往往会失掉了真实。

戴志悦:有局部真实和整体真实。

盛锦云:实际上他们可能也知道逻辑上有矛盾,但是为了抢新闻,也或者是为了“监督”医生,很多事情都太失真了。媒体在守住职业道德,失真了就会伤害不应该伤害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医生在社会上的地位如此之低,甚至都不如越南。这件事情很复杂,不想做讨论,也牵扯到很多方面。

戴志悦:我同意您说的。

盛锦云:一个好医生用不着登报吹嘘,会有很多病人自己找过来,报纸上介绍的恐怕都有一点夸张或者失真。

戴志悦:医生应该有神性,但不应该被神化。

盛锦云:我父亲说要有割股之心的人才能当医生,就是说如果需要吃一块你的肉病人的病才能好,你都愿意割下下来,这样的人才能当个好医生,这对我影响很深。现在的医患问题很严重,但是,每一个人按照自己的认识来做事做人就行了,人在做天在看,总会看得见的。

我已经到这个年龄了,前面就是冬天,这是自然规律。我前段时间摔了一跤以后,骨骼处理得不是太好,有时候晚上疼得睡不着,但是一想到,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要抓紧时间要努力一下,虽然现在儿科医生执业环境不理想,医患矛盾也大,但我们还是得继续干。

戴志悦:因为病人就在眼前。

盛锦云:给孩子控制好病情,看到他们一家那么快乐,我就觉得很幸福。小时候我家住在当年一个教会医院边上,我看见那些医生们对穷人和富人的态度,在他们眼里只有病人跟医生,没有穷人跟富人,我都看见了,也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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