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主题：《享受不安》
报告主讲：何捷
尊敬的各位朋友：
大家好！
2016年，转瞬即逝。我想说，整整一年了，每个清晨都在不安中醒来。
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失眠者，起床并没有带来丝毫哀怨与焦躁。让我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每天我都有着无限的欣喜。一夜的睡眠似乎就为等待这一刻。到书房不足十步，大脑中已然分泌出快乐的情绪体验。很庆幸，那些隐藏细胞中神秘生物钟，能按时在每个清晨把我从安逸中拖拽出来，让我更有机会投入对不安的思考。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2016，我的体验正是如此。
过了不惑，真就没什么好疑惑的。仅害怕在安逸与舒适中睡去，特喜欢清醒时思考那些不安时带来的惊喜。每一次和盘旋在脑海中的问题相遇，都让我感受到作为人的存在，我用这样的方式和舒适断舍离，这是刻意而为的自我修炼。
你会说：哪有那么多不安？其实，值得不安的事原本很多，只是你是否能看见，是否愿意面对。上天把我们抛到尘世，向来不管不顾，每一天的生活都是面向未知的冒险。有的人不愿意醒来，沉醉在梦中，有人依赖昨天的慵懒。而我，即便回到昨天，也在享受不安中度过。
不安，如何能安享？
不安，因为我专注于对自己所爱的教学。越是实践越发现漏洞，越思考越感觉根源在于欠缺对哲学的集中学习。日常中所见的表象很容易产生冲动反应，自然也遭到冲动的惩罚。直觉左右下的行动就是不安的导火索。幸好，一年的持续阅读让不安转化为前行的动力。阅读在一个又一个的陌生区域，我有种离开洞穴时回头看到黑暗时的窃喜。思想前行时，即便摸索到的是荆棘，也会因瞬间的刺痛而欢愉。教学是个“武林”，各种的流派、系统、主张、风格林立眼前，他人的经验强势来袭，大多信誓旦旦，“有图有真相”，有课程有体系，有规模有阵营。而对我而言，这些仅构成不安，享受它们就不会沉溺在经验主义的泥潭，就不会甘心丧失对思考的崇拜。所以，享受不安，是我的主动选择。
享受不安之后，还有“副产品”——强烈的行动欲望。这不得不让人迷恋。过去的一年，我专注于对“课堂本质”的探索，把每一个阶段的思考结果都落实在课堂中。就在自己每次身临教学现场时，我庆幸能有那么多的预先的深思和充分准备。出于对享受不安的成瘾，我开始从课程的全局角度去设计每一节课，每一个环节，把微观的细节放大到清晰可见，所有浅陋的设计就如同显微镜下的昆虫触角，有几个节，几根鞭毛都历历在目；我开始摒弃曾经引以为豪的炫技式的新奇做派，学会站在儿童立场考量课堂中每个流程，不断反思自己的行为否是构成对儿童精神的叛离；再轰动的言说也不会成为盲目追逐的目标，跟风崇拜与孤独坚守，我因享受不安而有了明确的选择。不安中，我渐渐发现，从教学本质去界定“真正的课堂”，去描绘“教学应有的蓝图”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日本设计大师森川亮说“所谓经营，是和自己的客户构成一个生态系统。”，而我对这句话的解读是：所谓教学，就是以我与学生，与课程构成的生态系统。不安，就是再思考如何维持系统平衡？如何推动系统演变与发展，如何让系统在教学的漫漫演变长河中立于不败之地。从摇摆不定，众说纷纭中脱身，能更清楚看到自己，发现教学的应有属性，向往目标。这就是享受不安的收益。如果你还轻信那种动辄恢宏的课改结果，那种两三年研究就捧出结论，可以肯定地说：你需要和我一起享受不安。
友人干国祥说：“感觉何捷是个真诚的行动者，但更感觉他的盲目。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能做什么？方向在哪里？”的确，我的不安很多是被朋友们点燃的。这难道不值得欢呼么？多少人直到生命终结时都未必有方向。很抱歉，上天给他的时间已经到，必须和世界做个了断。如同考场上稀里糊涂作答，没有完成答卷，铃声响起必须交卷一样。留下的无奈和叹惋，连表达的机会都没有。
2016年，我在很多问题上和好朋友发生了争执。如和一些全国名师针对“阅读是否要推荐”有分歧；对教与学的关系，课堂是或否需要翻转，和诸多大力弘扬翻转课堂的名家有争论；对绘本的是是非非，和绘本业内的资深人士多有交锋……太多的争执构成不安，享受不安，让我一次次从中获得启发，如同打开一个个端口一般，让我的思维更缜密，更周全，推动我向一个又一个的未知领域延伸。我开始能够明白什么叫“誓死捍卫你言说的权利”，我理解苏格拉底为什么面临死刑裁判也不愿意逃走，选择继续向青年布道宣讲。我喜欢金圣叹死前特有生气的话“原来花生米和豆腐干一起嚼，能吃出火腿肠的滋味”。我无数次想到了好友干国祥对我所执教的《最后一头战象》的批判，一种精神上的颠覆。我还常常回忆起第一次到江苏讲学时，好友高子阳跳上台来，拿起麦克风和我的针锋相对……感谢这曾经的不安，少了这，我的思考何处安放？所有前行动力，来源于对自我的不断挑战。
习惯于享受不安后，我的眼中少有“毫无价值”的存在了。不管什么课，我都有兴趣看看，听听，因为直接的赞成或反对是莽撞的，具体操作的背后都有思想的根源，有操作原理。哪怕操作者自己说不出，我也可以在为他感到不安中一起寻找答案。这样一来，所有的呈现都是共享的资源。不安，成了我与他人的打交道的触角。这，像不像两只蚂蚁在路上相遇？
中国人常说一句话——安享晚年。好吧，安享晚年的前提是在享受不安中度过中年。其实，当你对待周遭的态度改变时，可安享的又何止仅是晚年，何须等到晚年？中年的我，享受不安。因为我一直在不安中成长，对未来没有太多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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