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南准抱著破電視機的照片，是他最著名的肖像。
白南準是誰？沒有太多中國讀者了解他。在中國，關於他的資料太少，這讓把白南准當成民族英雄的韓國人覺得驚訝。而在東京、慕尼黑、紐約、意大利，有很多人敬奉著他。他被稱為「視覺藝術教父」、「電視裝置先驅」，「視頻與媒體藝術奠基人」，與博伊斯、沃霍爾和杜尚並稱為 21 世紀現代藝術大師。
當白南准躺在邁爾密海邊住宅的病床上時，他曾高興地以為上海會舉行他在中國的首次個人作品展。然而，那次個展因為種種原因擱淺，直到白南准去世。而 2015 年，這場遲到的展覽終於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舉行，官方的白南准策展，在中國還是第一次，這也是仍在襁褓中的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一次令人驚喜的亮相。讓我們從曾經接觸過白南準的人開始，去了解這位玩電視的當代藝術大師。
《越多越好》由1003個顯示器和鋼結構製成
到西方去，為了藝術
現任紐約大學攝影學系教授的韓國人林吟均，上世紀 80 年代初到紐約，和當時很多韓國窮學生一樣，他每天為意大利餐廳送菜賺取生活費。
一個意大利人問他：「為什麼韓國沒有藝術家？」
林很驚訝地回答道：「韓國怎麼會沒有藝術家？白南准就是韓國的。」
意大利人更驚訝：「白南準是韓國的？我們一直以為他是日本人！」
那之後，林吟均下決心為韓國藝術家攝影，意圖留下他們在國外的影蹤。第一個拍的就是白南准。
1932 年，白南准出生於韓國一個貧窮的農村，父親是一個紡織商人。白南准從小習古典鋼琴。不過，據後來與白南准合作 20 年之久的電子工程師李正成說，白南准手指很短，他的鋼琴老師甚至建議他不要學鋼琴了，這也是他後來轉向藝術的一個原因。
韓戰爆發後，白南准舉家遷入香港，後又搬入日本，6 年後，他從東京大學畢業，取得了美學和音樂史的學位。最終，白南准實現了自己「到西方去」的夢想，他來到德國慕尼黑大學和弗里堡大學求學，在戰後先鋒藝術湧起的德國，他拋棄古典音樂轉向藝術。當然，後來人評價他的藝術創作，一致都認為他不賣弄東方或西方的任何元素，他信佛，禪宗是他藝術創作很重要的來源，他吸取西方現代主義精華，但絕不濫用西方語言，而是獨創了一門沒有邊界的藝術語言。
白南准作品《全球槽》截屏，扭曲的里根面容
領帶、提琴和凱奇
在德國，白南准接觸到了科隆地區最前衛的現代音樂，關鍵人物是 20 世紀美國作曲家約翰·凱奇，他被公認為現代音樂的先驅。林吟均認為凱奇與白南准之間的聯繫是非常明顯的，例如：在 1959 年那次革命性的「行動音樂」中，白南准拿著一把斧子將鋼琴砸了個稀巴爛。觀眾認為他有暴力傾向，評論界稱他是「文化恐怖主義」，但白南准自己認為，這就是音樂。
1960 年，白南准在科隆舉行了一次驚世駭俗的表演，他跳下台子，一把剪下了約翰·凱奇的領帶。凱奇沒有生氣。那次表演之後，兩人相識。
在白南準的世界中，領帶、提琴等物品總是與男權掛鈎，剪領帶成了他的一個象徵性動作。2006 年他的葬禮上，包括小野洋子在內的嘉賓紛紛將領帶剪斷，扔進棺材裏，以表紀念。
提琴是另一個和白南準的名字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東西。這次在中國的展覽中，可以看到不少和提琴相關的作品。在 1965 年的一個視頻中，白南准拖著一個小提琴悠閒地走在海邊，好像在遛一條狗。
而 1963 年在科隆，為了用視覺表現凱奇的電子音樂，白南准捧出了 13 個舊電視機，調整顯像管，讓所有的屏幕都呈現一致強烈的條紋狀。那年，他也第一次展示了自己將電子音樂融入進來的電視裝置。從此，電視這個流行物成了「白南準的世界」中最主要的顆粒。
《TV佛陀》是白南准代表作之一
「人體大提琴」
鏡頭切換到 80 年代，那時，白南准已是紐約藝術界最為知名的人物之一，窮學生林吟均好不容易從老師那兒得到了他的電話，他準備給白南准打電話，希望他能允許自己這個無名學生為他照相。
白南准同意了。1982 年，林吟均受邀前往美國惠特尼藝術博物館，那是他第一次真正領略到白南準的風格。
白南准和大提琴家夏洛特·穆爾曼表演了約翰·凱奇的樂曲，關鍵詞是，白南准首次表演了「人體大提琴」。他裸身靠在夏洛特身上，夏洛特則有模有樣地在他身上「咯吱咯吱」地來回「拉琴」。
「你聽見聲音了嗎？我發明了人體大提琴，叮叮的聲音很美好，這是我第一首人體大提琴的歌。」白南准後來對林吟均笑著說。那次表演中，美國人都被逗笑了，和嚴肅的德國觀眾不太一樣，美國觀眾很會笑。
白南准給林吟均寫下了自己在蘇荷區的工作室地址，讓他過來拍一整天的照片。
拍照中，林吟均靈機一動，拿起一個破屏幕，讓白南準的臉位於屏幕背後，就這麼歪七斜八地拍了一張。他沒想到這張照片後來便成了白南准最著名的肖像照。一年後，《紐約時報》刊登了這張照片，儘管他們有專職的攝影記者前來為他拍照，但白南准最後還是要求《紐約時報》採用這張照片，他後來對林吟均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他是一名未來學家」
關於電視裝置的技術層面，沒有誰比李正成更懂白南準的心了。
這個長相憨厚的韓國人在遇到白南准之前是一名電子工程師，偶爾幫企業設置廣告片，他做夢也沒想到白南準會找上他，合作關係一直持續 20 年之久。第一次合作時，白南准問他，你能不能在一個月內做成 1003 個顯示器的作品。年輕的李正成冒著風險答應了。
這座 1003 個顯示器組成的通天電視塔名叫《包裹世界》，它還有一個自我解嘲的名字叫做《越多越好》，是白南准最大的作品，也是他受邀為 1988 年漢城奧運會準備的禮物。
「他不光是一名藝術家，他還是一名未來學家。」李正成說，「他對未來提出見解，而且他能夠把別人根本想不到的變成現實。」
白南準的作品體積大，運輸難，但其在當代藝術市場中的價值，就如同莫奈、凡·高在 19 世紀藝術中一樣有價值，永遠不缺買家，光韓國就有五個重要的白南准藏家，「我不是為了愛國才買的，白南準的作品是沒有國界的。」這 5 名藏家之一的韓國藏家李京恩說。
李京恩是藝術史專業出身，她補充道：「二戰後是藝術史中很重要的轉折期，白南准吸收了很多偉大藝術家的精華，又創作了自己的藝術語言，他是那時期藝術史中的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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