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千回忆父亲，醒来泪水湿衣巾。
生前历历慈祥貌，耳畔时时肺腑音。
摘自湘江刘军《七律·忆父亲》
1985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多。六一节刚过,沾着初一学生的光,我们初二学生也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料一向身体健朗的父亲却忽然病倒了,快得让一家人措手不及。年少无知的我还沉浸在节日的欢乐里,天真的以为父亲最多住几天院，又会生龙活虎回到我们身边。
内科大楼惨白而斑驳的墙、寂静无声的走廊令人窒息,经过了漫长而揪心的三天等待，换来了一纸惨烈的病情诊断书:肝癌并门脉瘤栓。那七个字如晴天霹雳,击碎了我们心中所有的幻梦,我们和母亲避开父亲,躲到病房外抱头痛哭。那个年代的县城医院对于肝癌还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措施，看着被腹水折磨的父亲，除了定时抽水，别无选择。母亲的啜泣、姐姐们的泪花、病榻上父亲无助的呻吟常让我心似刀割。暑假到了,我的心却更愁了，已病入膏肓的父亲常因并发症陷入昏迷，少不更事的我常使劲拽着他的手，以为这样可以阻挡死神无情的魔爪。
那个时候，我们的家境十分贫寒，母亲靠小本生意持家，父亲那可怜的薪水甚至不够医疗的费用，我和二姐都还在念初中，大姐也才刚开始工作，曾经乐乐呵呵的父亲，此刻却被病痛无情地折磨着,医生偷偷告诉我们他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哎!父亲的一生,难道注定是坷坎的一生?
自幼父母双亡的父亲，给地主放过牛，也曾拾荒糊口，年龄稍长，又到手艺行做学徒，成年后参军到部队，终于有了稳定的生活，他倍加珍惜军旅岁月，勤勤垦垦，任劳任怨，在部队不仅学会了饲养、烹饪，还掌握了飞行驾驶、气象预测，多次获得荣誉表彰。训练之余，父亲还练就一手好字，拉得一手二胡，为战友们带去不少欢乐!
部队转业,放弃了当飞行员梦想的父亲选择了回家乡工作,分配到县农业机械厂当会计,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六六年至七九年因冤假错案还曾下放到街道办事处锻炼。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锻炼”,带着一帮街道上的老弱病残在温饱线上奋斗着,教他们做灯笼、风筝,教他们写毛笔字,我上小学前的岁月就是在街道办事处度过的,父亲给我烤几个红薯、或买几个米粑粑,就让我和其他小孩滚铁环、打陀螺,忙碌的他总是无暇顾及我更多,因为父亲字写得特别漂亮,常被街坊请去帮忙记记帐、写写春联,记忆中他也总是乐乐呵呵的应承,从未拒绝!
七九年父亲的冤案昭雪,又回到了机械厂继续从事他的会计,工作之余,热心的他爱捣鼓机械,爱运用部队所学帮助工友排忧解难。
家里姐弟三个,负担重,日子清寒,父亲是个乐天派,还能化腐朽为神奇,他以油楂为馅做锅贴饺,他用便宜的猪下水做粉蒸菜。计划经济年代,物质极为匮乏,周末他还会变着花样为我们炸油香、摊豆皮,尽可能地做点开胃小吃。米不够吃,他特意在簑衣饭中间给我蒸上一小碗米饭;没钱裱房子,这也难不倒聪明的父亲,他自画写意、自题唐诗、自己装裱,常能让陋室焕然一新。记忆中有两首诗是父亲的最爱,一首《春晓》、一首《花重锦官城》,父亲对春天有着特殊的情感,他用二胡演奏的《春吟》是我记忆中最美的旋律!
小时候我常骑坐在父亲肩头,得意忘形地行走街头,也常跟着他看电影,从战争片、戏曲片到记录片,我们父子俩绝对是铁杆影迷,父亲上夜班、值年班,会让我陪他共度,在那小小斗室,我们父子俩看过两次央视春晚,记得85年的春晚广告太多,很多观众不满意,但却是我最美的记忆,因为有父亲陪我,以及不时递来的瓜子糖果、中途打盹时的抱拥,更兼深夜共挤一床的温暖,不知道有没有时光机,让我可以重回一次从前?听过的那首老歌《牵不到你的手》已问了千万遍苍天和大地,可有回音?
父亲刚入院时,身体状况还行,总嘱咐我和二姐以学习为重,少来看望他,我生性贪顽,尤让他不放心,所以几乎见我一次说一次,随着病程的演变,并发症的不断加剧,父亲常常昏迷,偶尔清醒的一刻,他还不忘命二姐和我回去温书学习。
85年8月13日凌晨1点,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夹杂着雷鸣声,好像在倾诉着愤懑与不平,父亲病床上那张病危通知单十分显眼,在雷电的闪烁中撞击着我们沉重的心灵,我们围立在父亲床前,父亲昏迷数日,忽然异常清醒,紧紧拉着我和二姐的手嘱咐我们好好学习、听母亲的话,又拉过大姐的手嘱咐她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他还没来得及和可怜的母亲交待什么便溘然长逝!
三十二年的岁月稍纵即逝,思念之情却从未断绝,我用《十年生死》凭悼父亲,我用网文《牵不到你的手》呼唤父亲,我用《十八年的思念》怀念父亲,今天我用《永远的思念》纪念父亲。
父亲,您在天堂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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