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 子
文 曾传华
常听人谈到某人的富有，总会提到他房子如何富丽堂皇，车子怎样的名贵高级，票子多么的多。这些代表富有的东西，通常就成了许多人的追求。
说到房子，我倒想起了古人的一句极有见地的话：大厦千栋，不过眠七尺之躯。房子的功用，在智慧的古人看来，不过如此而已。
房子当然有讲究，能作为建筑艺术的我们姑且不谈。就平民百姓的房子，也能看出格调与品味。精打细算的城市小市民，看重的是建筑空间；乡下的土财主，讲究的是建筑面积。
房子的灵魂是房子的主人。房子里住的是魔鬼，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邪恶，房子就是地狱；房子里住的是天使，每个角落就都弥漫着详和，房子就是天堂。
有时候，房子是一条剧毒的蛇，有着美丽眩目的花纹。这里时刻酝酿着阴谋，孕育着罪恶，磨砺着杀机。它吮吸着忠臣的血浆，吞咽仁人的皮肉，咀嚼着志士的骨头。
紫禁城内有一个叫“太和殿”的地方，它是建筑中的瑰宝，房子中的极品。正是在这儿，一纸诏令断送了戊戌变法，抽去了泱泱华夏的手筋脚筋。一纸纸令后人蒙羞的丧权辱国的条文，便是在这儿起草修订。离太和殿不远，有一个名叫“瀛台”的地方，雕梁画栏，一时间面目狰狞，大清的光绪帝，就被囚禁在这儿。“悔是生在帝王家”怕是最能表现光绪恶劣绝望的心境了。
毒蛇似的房子，再美丽也是恐怖，再豪华也让人害怕。
蜗牛走不远，是因为它背着沉重的壳，壳是蜗牛的房子。
于是，许多聪明的人精心营造了房子，拥有了房子，却拼命地想放弃房子。“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的陶渊明无疑是一个聪明的人，没有果断地挂冠归隐，哪会获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那般宁静，哪会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超然飘逸，更不用说文学史上刻下那一道道震铄千古的印痕。范蠡更是精明，一叶扁舟，载着西子，泛游五湖，唯羡鸳鸯不羡仙。更有那释迦牟尼，绝然地放弃王位，逃离宫苑，躲进深山老林。以山峦为墙，以山谷为窗门，以天幕为顶，以日月星辰为灯，以草木虫豸为邻，参悟生死，寻果证因。一位横空出世的“佛”，便心怀悲悯，引渡天下苍生走出欲望堆垒的美丽房子，以自我救赎的方式，走向彼岸。
巢是鸟儿的房子，但它绝不会防碍鸟儿的起飞、翱翔，再精致、再美丽、再舒适的鸟笼都不会让鸟儿流连忘返。
故而，“一陋室，一箪食，一壶浆，回也不改其乐”。智者以房子寄身，并造就一个精神的房子，让灵魂遨游。
精神的房子缥缈在云端，毗邻于天堂。天使的巧笑与呢喃时时能闻，上帝的身影隐约能见。它很大，以天地为中心，以宇宙为方圆，容纳天下苍生；它很小，就一颗心，却玲珑着天地良心、道义责任；它很牢固，坚船利炮摧毁不了，无情水火奈何不了；它很美，白云砌就，彩霞装点，太阳照明，古今中外为桌凳。哲学的精华，艺术的经典，文学的精品，历史的积淀，荟萃一室，异彩粉呈。饥餐先哲的思想，渴饮大师的理念。住在里面，愚人也会成为智者，智者更会成为圣人。
灵魂的房子，精神的家园，再怎么大都不过分，再怎么豪华也不奢侈，再怎么丰富也不夸张，再怎么熙熙攘攘也不张扬。
灵魂的房子一旦筑就，就诸魔尽去，外邪难侵。一贫如洗者住进去，他立马富可敌国；沉疴在身者住进去，他顷刻便会体强身健。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老杜如是说。
想起《红楼梦》中《好了歌》：“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房子富丽堂皇，车子名贵漂亮，票子多，这自然也是富有，也值得去追求，但没有这些，却有一间精神的小屋，平和、安详、宁静弥漫其间，欢乐、愉悦、幸福流荡其中，这又是一种怎样的财富？
什么都没有，拥有精神，定然幸福；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精神，家财万贯，其实也是悲哀。
文章作者：曾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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