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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玟 | 花火篇一:缘来 如此


花火篇一:缘来 如此



第一次见到海是茉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她随父母亲从小城搬迁到省城居住一年有余,上工厂里附中的初二。追随她的是自己在附中相邻班级里结识的好姊妹莎。

 

初中时高个的男生们基本上学习总不太好,并且总是坐在教室最后。偶有两三个个子高点学习好点的男生,老师都会很照顾地将他们安排在靠前一点的位置,生怕这为数不多的好苗子不小心与最后面的那些小混混们同流合污,断送大好前程。海高高瘦瘦的,所以总是坐在教室中间靠后的位子,学习也是中不溜水平。位置距她十万八千里,并且总隔一条过道。谁叫茉学习那么好。

 

茉坐在第一排不是单凭学习,主要因为个子低。她黑黑瘦瘦小小,脸儿黄瓢寡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茉的灵气全在那忽闪忽闪的两只大眼睛里。双眸剪影黑黑亮亮,清澈见底。看上去傻傻的一天到晚似乎只知道学习。只有茉心里明白,自己没怎么用功,老师讲课时经常神游太虚。却不知为何每次考试铁定全班前三名和总是第一名的女生小旗手。学习好就是上天赐予她的手到擒来的天赋,不费吹灰之力。

 

茉最强的是英文,所以被举荐做了英文课代表。八十年代真是古怪,英文被所有男孩子抛之脑后,觉得是最没用的功课,连发音听上去都像俄语,卒不忍听。他们将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数学物理化学中去啦。总之,那些才不是茉的擅长,所以总被它们拖总分后腿。

 

莎则个头更低,学习很一般,隶属另外一个班级因个头太低总做第一排的同学。不知怎的,与茉相识后,两人就再也分不开。

 


依旧没怎么用功。茉的功课还是很好。经常受老师表扬。成为众矢之的。总是很好,所以不允许变得不好。索性就一直好下去。开始感觉和同学们的分裂,包括志趣。不喜欢电视剧。看言情书,武打书的唯一目的不过是捕捉书中偶现的千古佳句。“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嗅如兰”。“历经沧海已难为水,除却巫山不再是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那些渊源流传,美好精炼的文字。 被描述的,应该又是怎样美好,毋庸置疑又不容忘记的感情。


莎也很喜欢。她们写诗写日记写散文,交付到对方手里。当对方是红粉知己,好姊妹好闺蜜。在广阔的文学天地中,她们吸涉。应和。陶醉。共鸣。 她们一起读徐志摩“我是天空一片云,偶尔投射在你的波心。胡适“别了 大可不必 反目成仇 友谊和爱情 本来就很接近”。 席慕容“欢乐总是乍现就凋零,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浮生若梦我爱 何者是实 何者是空 何去何从”。“难道飞鸟必要自焚才能成为凤凰 难道青春必要愚昧 爱必得忧伤如果不够天分,要磨砺到何时,自己才能够才情做出如斯美好的佳句?

 

她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青涩少年,情窦初开。她们之间的纠缠有一点点像爱情。不允许莎和别人做朋友。吵嘴了会像写情书般向对方道歉。选择最漫长的路径归家。容不下短暂的别离。只有吃饭睡觉可以不在一起。 那是一种无法书写的精神契合与融入。那样简单的喜欢与欣赏。一点点私心和占有。纯洁无瑕, 无欲无求。 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不过如此了吧。


还是渐渐注意到一些优秀男孩子的存在,男孩子们的物理化学数学很强。语文英文则较弱。她们则和男孩子们相反。 同年级的美女多多,绯闻多多。她们自认平庸。与绯闻绝缘。不事张扬。 莎偶尔成为一些有心男孩接触茉的管道。这种接触往往无果。 很奇怪地,她们会注意到同一个男孩子。彼此欲言又止。心事被洞见,干脆一同放弃。比起莫名其妙的男孩子们朝秦暮楚的喜欢,友谊则固若坚汤。 她们只是静静地观察身边所谓爱的游戏。



第一次知道海,是因为某次地理考试海得了第一名。从北京开到昆明的列车走什么铁路线,沿线通过什么市,各有什么特产,气候地理条件怎样….简直是天下无敌绝顶难题。天使们纷纷折翼,居然有机会让海勇拨头筹。然后老师一脸严肃地批评了尖子生的偏科现象,骄傲地推出了当日明星海,宣布由海来担任地理课代表。名不见经传的海就这样鸡犬升天了。

 

文科科目总要死记硬背,老师又是最无趣的老学究,降低了学习的趣味性。历史课老师是一个弓着背的小老头,说着当地方言,总是翻着白眼发脾气,同学们都听不进,在下面交头接耳。茉听不太懂,所以干脆放弃。临时抱佛脚的死记硬背再加小道消息试题流出,足够对付。地理课是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小老头,眼角开满老菊花。上课的时候躯干上下左右摆动,像霹雳舞中的电感传动。他一开始摆,茉就想笑。更别提讲起课来的枯燥乏味。本来应该很有意思的地理课也就这样荒废了。好在茉有小聪明。

 

某日,地理老师突发奇想,让同学们明日交功课,到校门口观察自行车车流与时钟在每分钟内的对应关系。是的,那时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没几部四轮汽车,没有摩托。公交车都没几辆,三轮车一些些,最多自行车流,每逢下班,像小溪汇入大海。第二天大家纷纷忘到爪哇国去了,没一个人交得上。茉也可以不交,反正法不责众。无论如何,她在汗流浃背中灵机一动,用两分钟画了两道闪光的尖峰线。然后茉成为班上唯一一个交作业的同学并且还受到了老师的大力夸奖。老师嘉许地说,因为理论与事实高度契合,这位同学只可能是自己蹲在校门口下大工夫傻傻地一个个的数出来的。大家都应该向茉学习。搞得茉脸都红了。同学纷纷举报茉当日是跟他们一道回家,没有做任何数的动作。老师愤怒了,说几个捣蛋鬼不做作业不说,还想诽谤老实尖子生。茉很是扬眉吐气自鸣得意了一回。其实太简单,中午下班时间自行车少点,有的人在单位吃饭不用回家。下午下班时间人数则成指数倍增长,捏30个在中午,捏80个在下午,其他时段捏8-15个总错不到哪里。茉总是这样异军突起,用学习讨老师欢欣。但是她太瘦小,实在不合适当学习委员。谁让学习委员的形象必须要有高耸的权威性呢。好在茉就喜欢简简单单,独善其身,并不在意总被高官厚禄遗忘。就这样挺好。

 

收作业的时候是课代表们最痛苦的时光,收不齐作业老师总抱怨课代表管教无方。英文成了小众文化。历史地理也好不到哪里。数学老师是班主任作业谁都不敢逾期不交。物理化学老师则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手眼通天,同学们越怕,功课就交得越快。反正海从来不让茉烦心,每次早早地交上工工整整的英文功课;茉则是磨叽磨叽,地理课作业总是最后交。海也并不催促。彼此相安无事,谁也不用记得谁。

 


渐渐地,茉发现同学们的志趣也分裂了。语文,英文课代表隔日早要带领同学们晨读。这是最烦人的事。一群男生捣蛋鬼届时原形毕露,天天给茉添麻烦。除非班主任在,否则坚决不读书,不默写,不回答问题,交头接耳,专门与茉作对。茉则见招拆招,不读书的就让他来领读,不默写就评零分向老师汇报,交头接耳就命其罚站。日复一日地对立,茉与他们结下血海深仇。有帮男生颇有正义感,帮忙茉维持秩序,催交作业,对捣蛋鬼怒吼。茉头脑简单,根本没多想。反正英文考试帮老师批改各类试卷等时候,茉摇身一变就成了班级红人。英文考试男生们会在茉周围形成一个信息传递圈,选择题茉用打手势的方法帮他们逃出生天。批改试卷时,那帮不争气的同学像磕头虫一样尾随在茉身后讨要第一手情报。所以,茉一点都不怕这些捣蛋鬼的报复,谁叫他们不好好学习,老师不喜欢不信任呢。

 

很久以后,茉才开始了解,无论捣蛋鬼们还是正义化身的小团体,做领头羊的那位男生总是有些暧昧氛围在空气中悄然传递着,用看似笨拙或善巧的方法,凭单纯好感做出隶属自我的独特脚注,在他们情窦初开的年代。那信息究竟要传递给谁呢?一定是班上的四大美人吧。比如说人比黄花瘦的林妹妹,玉润珠圆的薛姐姐,比如说个子高挑梨涡浅笑的模特班长,声线温柔清傲孤高的学习委员,怎么会轮到貌不惊人的茉呢。

 

茉自己遭遇到的怪事不多也不少:放学被男同学拦路谈心,不小心被高年级男生恶作剧抢走书包。上课被后面的人传递纸条,自习被捣蛋鬼用纸弹夹击。每每遇到这些事,茉不以为荣反以为耻,只能仓皇逃窜,并不施以任何人好面色。久而久之,茉的小闺蜜莎变成了异星传话筒,天天传讯希望与茉在未来可能相关的男生信息。这应该是有闺蜜的每一位小女生都会遭遇到的戏码。只是茉与莎在人群中行走,冷眼审视那些来去匆匆所谓的爱的游戏,自觉无一可靠,无可救药。怪就怪茉蠢笨后知后觉;或者说,晚熟。她自认性格乖张,偏执孤僻,骄傲自卑,深浅浮移。同学们则与她一样平庸无奇,再加上青青涩涩平庸无奇的豆蔻年华,一不小心便忽略了生命里曾绽放开裂又疾速隐退的花火。

 

直到大学再见到某些初中同学攀谈聊天,茉才知道,她居然有幸被归于某些人心目中的小魔女加小才女…茉实在是浪掷了自己可爱的二八华年。可那又有什么呢。在真正了解爱情之前,她不愿轻言付出。 在那个纯真时代,茉与莎就是彼此的恋人。旧时同窗誆誆而谈让茉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小时候一点也不差,只怪那时黑黑瘦瘦小小身体羸弱多病带来的不自信或者太自卑。


 

时间长了,莎发现了一些有关海的小秘密。走在上晚自习的漆黑小路上,同路的她们往往遭遇海。三个人分两队拉开距离,一前一后,隔着一条马路独自在暗夜中潜行。总是那个时刻,莎发现海点燃一支烟。那烟火就像海掌心里的星光,闪闪发亮,青烟袅袅,飞扬升腾,似在倾诉海心底最深的秘密。同班吸烟的男生都是又高又大的坏孩子,肆意妄为,不知躲避,吸烟铸就了他们显眼浅薄的魅力。她们不记得任何时候海这样做过。海点燃烟的星斗,单纯在小路上显现,分毫无差,却总被她俩撞到。然后海居然放声高歌了,认真听都是流里流气的口水歌, 至少是15岁左右的少男少女不适合接收的频律,比如迟到,爱上DISCO等等,屡试不爽。打那一刻起,茉开始了解人性的复杂。

 

海会与同级男生打打闹闹,玩起来很疯,但从来没惹过祸事。海绝非捣蛋鬼,亦绝不是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这是莎对海的首次解读。莎还提及海的惊人酒量,听说与高个子学习差后排座的男生劈酒,不是啤酒,是二锅头!不醉无归…还会有这档事?除了地理名列前茅,茉看不出海的深沉,波澜不惊下的壮阔胸怀。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欣然前来向全班报喜,原来海代表本校参加全市初中组围棋赛,居然拿到第一。很多同学还没搞懂围棋是什么呢,海莫名其妙就捧了个奖状回来,大家全部石化,友邦惊诧。哦,原来海是有内秀的。你看看他写的字。这是莎对海的深度解读。茉从来没有留心,仔细看却发现海的字绝顶漂亮。茉写的字从来都被老师同学嘉奖,以至于从来不会留心他人笔迹。再看看海惊艳的行楷,茉脸红了。这完全不是一个质量等级的作品!自成一格,收放自如,狂放有度。没有寒窗苦功夫决计写不出。这么漂亮的字要匹配最昂贵的碳素墨水才行。茉终于臣服并甘拜下风。她几乎要费力买瓶碳素墨水回来苦练文书了。要知那时候的碳素墨水可是有钱都不知到哪里去买的稀罕货。

 

是的,海绝非她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他不坏,在大众面前。他很坏,在小众眼里。这就是每个人可能拥有的人格分裂。裂变就发生在青涩的豆蔻年华。



一晃初中高中就要如此平淡而过。高二结束,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行到尽头。高三即将来临,然后迎接高考。那便是黎明前的黑暗,最黑的黑暗。母亲包括茉自己对厂办学校的质量校风提出了深刻质疑。为理想为前途全家表决茉举双手赞成为自己转学。于是在母亲一手安排下茉被遣送至火车车程一小时之外的小县城重点高中读高三。

 

那时的茉真的不知道,她会吃多少苦。苦到住集体宿舍,睡大通铺,点煤油灯,吃喂猪食。因何?每晚午夜12点,六十多号人的大通铺女生宿舍熄灯。农家孩子发愤图强,挑灯苦读。没有电,就点煤油,打电筒,就差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了。农家孩子家离学校多远的都有。一星期只能回去一次。骑自行车三十公里。不单苦读,回家帮家中做农活,个个显得五大三粗地早熟。三点一线,教室厕所宿舍。冬日清晨寒风刺骨,冰天雪地。水龙头被冰封,诸位学子想办法钻木取火拧开龙头,蹲在水池上抢水刷牙洗脸。刺骨寒凉,脸被冻僵,牙被冻掉,冻得麻木不仁,失去知觉。因何?只有教工灶方有有热水供应,同学们却不允许进去打热水。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惨绝人寰。一日三餐,无油无肉,白水煮青菜,红薯炒米饭。茉吃到呕。不单茉呕,全班同学都要呕。茉周末到家就像鬼子进村连吃两只鸡似得连啃两个白面馒头。把母亲吓坏了。有遇到城里来的老表实在吃不惯校灶,居然背米背面想尽方法削尖脑袋求爷爷告奶奶找关系为几餐饭食每次徒步半个小时单程徒步到县城东面的体育场内职工饭厅用餐。为何要背米背面?那个年代粮食按人头限量供应。茉嫌麻烦,浪费时间。从小她就不在乎饮食住行。为考大学她不怕苦。到这里就是来吃苦的。这算什么苦。茉被新校园令人窒息的学习氛围重度刺激。看人家农人孩子,为摆脱自己的命运,拿出命来去学去赌,高考就是他们挺进的独木桥,唯有考出农村考上大学才能扭转自己的命运。茉觉得厂办学校的孩子们应该感到无比羞愧才对。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去学习,天天飞短流长,风花雪月,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白白荒废了时光,浪掷了青春。

 

某次茉周末扒火车回家,第二天母亲找茉谈话,茉才知道自己居然从宿舍通铺带回来了跳蚤。母亲终于发慈悲,让茉与某同班女生合租小县城同学家一间卧室,每月每个人七元钱。半年不到,茉居然奇迹般地长胖了。

 

那是茉最贴近底层劳苦大众的苦不堪言的日子。她的精神却很幸福。全部的时间用来学习,不事窗外事,不问因果是非。在简单的人际关系里,茉如鱼得水。直到有一天,带黑框眼镜瘦瘦小小的班主任开班会,宣布此次中考第一名是茉。举座震惊。城里来的孩子,多数纨绔子弟,不服管教被下放来吃苦,苦中不忘享乐,营造出自己奢侈的小氛围。这是第一次,在这个首屈一指的乡村学校,每个人发了疯只知道学习的学校,班级第一名被城里的女孩子占了先,虽则不是重点班,但真是绝无仅有头一遭。

 

历史被她改写。茉还在发愣,怀疑自己听错。从此,班主任收起了他鄙睨的眼光,马上将茉的座位回调第一排,从此对茉照顾有加,。想当初,因着对城里孩子的巨大成见他还不肯收茉,收下又将茉安排在倒数第二排,免得还不了解茉为何路货色就浪费了精华座位。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蛰伏的无穷力量,时机一到便会旁若无人地凶狠勃发。茉更知道,她的目的不是哪里的什么第一名,而是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如得偿所愿,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图片:网络     主编微信: LXC-rabb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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