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至今记得二十多年前,我跟着父亲回了趟老家。大伯曾点着我说:啊呀,都这么大了,八几年你才那么小。有一次你爸睡着了打呼噜,你就摇醒你爸说:别打呼噜玩了,还不睡觉!
所有人都大笑,我也只能笑,但实在不记得有这事。但却清楚记得,大伯的确曾来过我家,就是他挑起了“十块钱和万元户”的纷争,母亲为此还跟父亲打了好几天的架……
二、乡下亲戚
父亲是知识分子,六十年代的中专生。父亲曾说,当年他是乡里唯一考出来的农村娃。再加上父亲性格耿直,因此他每次回家乡,就成了天然的“老大”一般——谁见了谁敬重,连村长都点头哈腰。
不过父亲的骄傲,对于当年的我来言却毫无兴趣。我只知道小时候家里经常来乡下的亲戚,还总是吃住在我家。父亲由于在工厂里是领导,自然便会给家乡的亲戚安排工作,当然都是临时工,卖力气的。
过年前,这些亲戚就会拉着我去买炮仗,然后就回乡了。有的第二年还来,有的则不来了。
母亲为此曾跟邻居抱怨,什么当年就看中了他是文化人,又单身一个,谁知道这么麻烦。
不过母亲虽抱怨,但如今回想起来,却很给父亲面子,家里来人从来不甩脸子。而父亲则明显嘚瑟了。我曾听他对大伯说:家里啥都他说了算,谁也不敢说不字。
我则一声高喊:不!随即一溜烟的跑了。
大伯啥时候来得?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他跟别的亲戚不一样。别的亲戚都没几天便去父亲所在的工厂上班了,而大伯却在家里跟我玩。比如给我扎风车,当然还要做饭。
大伯没媳妇,还有点傻,当然这也是我偷听的父母对话,毕竟小孩子的世界很大,上至房顶,下到床底,可泥塘洗澡,能爬树掏鸟窝,因此总是偶尔能听到一些大人的悄悄话。
比如大伯就曾一面做饭一面说:我要是万元户,媳妇都娶了,才不会天天做饭。
总之那个夏天,大伯给我的记忆很深刻。还比如父亲安排我在小黑板上写字,让大伯监督我,但回回都变成我俩说相声。
大伯说:写字去,你爸打你。我说:写了你也不认识。大伯就笑,不恼。我也不写,知道他非常喜欢我,也管不了我。
而父亲则无可奈何,最初还瞪着眼训大伯,而大伯则比我挨训时还乖。但后来父亲就啥也不说了。当时谁也没料到,就在这些鸡毛蒜皮中,却在酝酿一场风暴……
如今回想,起因应该在大伯身上。他跟我一样,除了怕父亲怕得要命外,其余的人都不在话下,自然就变得口无遮拦,一不小心把本就一直忍让的母亲,给彻底惹急眼了。
三、十块钱和万元户
那是一个晚上,母亲突然吼了起来:你既然都是万元户,还来我家干什么?娶你的媳妇去。走——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顿时被吵精神了。随即就是大伯的声音:村里的老六就是万元户,他说靠十块钱就能成。
然后是母亲的声音:行行行,给你十块钱,你走,回去当你万元户去。
跟着就是父亲:别吵了!
可惜,这一次父亲的权威受到了母亲的挑战,母亲的声音更高了,火力全开对着父亲就是骂——我发现媳妇骂老公,几乎都是一个腔,那就是当初瞎了眼才找你这类。而老公则几乎都招架不住。
记忆中老大一般的父亲也是如此,虽他是知识分子,却完全被母亲压制,整个屋内都是母亲的骂声。父亲,大伯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第二天的上午,父亲突然回来了(摸鱼跑回家,我家是工厂的宿舍区),然后喊大伯过去,让我出去玩。这简直是意外之喜,父亲对我从来都是,学习学习,玩?记忆中就这么一次。
没几天大伯就走了,临走前我看到父亲给了大伯十块钱。大伯非要给我留五毛,父亲不许……
自那次后,家里就再也不来乡下的亲戚了,父亲则开始每年回老家。第一次时曾要带着我,母亲不答应,说:什么时候大伯变成万元户,我什么时候回去。父亲则一个劲解释,他傻,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瞪眼:我更傻——
自此后我懂了,原来家里的真正老大,竟然是我母亲……
不过,我终究是回了家乡。那时还小,只记得乡下真黑,到了晚上果真伸手不见五指。我问大伯:是万元户了吗?大伯说:是。
回家后我就告诉了母亲,而母亲则叹了口气,没有吭声。后来听说大伯要娶媳妇了,新娘子也跟大伯一样,有点憨,还是个外地女子。母亲就指示父亲:必须要给大伯寄钱回去,还邀请大伯一家来城里。
但大伯终究是没有再来。后来,当我长大些后才知道,大伯,不是亲的。因为父亲在十岁左右时就成了孤儿,是家乡里的人周济他,远方的叔伯凑钱让他上学。
所以对于我来言,大伯也是远房的。同时,那些走马灯一样来我家的亲戚也是如此,其中还有不少就是纯乡亲,没有血缘关系。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地的鸡毛蒜皮中,全是浓浓乡情和亲情,如酒般醇厚绵长,让人回味无穷的同时又感慨:八十年代的人,就是这么的淳朴,就是这么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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