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剑谱》与内卷
杨帆
林家拥有《辟邪剑谱》的消息传出后，各路江湖英雄都想得到它。其中余沧海率领的青城派弟子急足先登，从四川千里迢迢地来到东南沿海的福建省福州市，大开杀戒，灭了林家满门，扬名东南几十年的福威镖局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如果复盘惨案，林家怎么能避免这场大祸呢？最简单最好用的方法是向天下英雄免费公布《辟邪剑谱》的内容，这样可以轻轻松松地脱离危险，确保全家安全。为了一本剑谱而丢了一大家子的性命实在是因小失大。
《辟邪剑谱》如果为天下人所共有，人人可知之，人人可习之，烫手山芋就交到了天下习武人的手上——江湖从此就陷入深深的“内卷”当中。由争夺而内卷的过程，其实就是从有价值的竞争发展到无价值的奋斗的过程。
《辟邪剑谱》确实是非常厉害的剑谱，练成者均武功盖世，如岳不群练成之后，几招之内竟然彻底地废了正教三大高手之一的左冷禅。东方不败练成了《辟邪剑谱》的升级版《葵花宝典》后，竟然力敌任我行、令狐冲、任盈盈和上官云四人而不感到吃力，这说明该剑谱确实非同一般，无怪乎人人都想得到。
如果习武者都得到了《辟邪剑谱》，其结果有两种。一种是你不练，别人练，那么你可能被练成者秒杀。第二种是人人都练。但是你练，先得引刀自宫，否则所练的《辟邪剑法》就会有型无实，只是个花拳绣腿。但接着问题来了，那就是即便你练得辟邪剑术，也并不能战胜别人，最多和别人打个平手——因为别人也练了，大家都练了，也就等于大家都没练。
这就是“内卷”一词的武侠版解释，它非常好地诠释了内卷的利害得失。
一个人练武大致有两种目的，一是强身健体，二是提高武功水平，从而提升江湖地位。武林中的人练武大多是冲着第二种目的去的。从习武者个人角度说，他心心念念，花了大量脑力、体力、物力、财力和大把时间，并不惜自宫练成了辟邪剑法，却并没有因自己的努力而提高自己的江湖排名（因为人人都会，就等于人人都没有学），反而因习武而被去势，变得不男不女，又损失了许多时间和钱财。综合起来，练《辟邪剑谱》弊大于利。但是又不能不学，不学就会被别人秒杀，于是江湖陷入了可怕的内卷之中。
但，朝廷最喜欢看到这一幕，因为社会不内卷则外卷，外卷就会影响到天下安危。让天下习武之人在无意义的奋斗中消耗大量的脑力、体力、物力、财力和大把时间，从而无暇惹是生非，那么天下就太平了。如果让陈胜和吴广内卷，说不定现在还是秦朝。太平天国杨秀清和韦昌辉内卷，导致太平天国不战自败。
有人说习武之人武功提高了，朝廷不怕吗？其实朝廷早就想明白了：这些习武者表面上刚正不阿，其实人人心里都藏着强烈的功利意识，只要扔给他们一点点肥肉，他们就会自相残杀起来。朝廷从来不愁找不到想替朝廷效劳的人，聚义厅终被改成忠义堂，所有大内高手都出身自民间，《书剑恩仇录》上的张召重就是朝廷收买的鹰犬。
历朝历代，朝廷只怕两种人：一种是有思想而不与朝廷合作的人，如嵇康孔融是也；另一种是有武功而敢反对朝廷的人，如刘邦项羽是也。朝廷从来不怕死练武功的人，就怕又有武功又有思想的人。让习武者内卷，这是最聪明的驭民术。
在内卷的态势下谁最能得利呢？答案是阉割师、书商、武馆和各培训机构。
首先，阉割师会大发其财。阉割师原本为皇家专门设立的，手上的活并不多，就是在太监行情比较看好的晚清，每年也只有四十个政府采购名额。这个行当不像阉鸡阉猪，对技术的要求非常高，弄不好会出人命的。所以，晚清偌大的北京城也只有两家干这个行当，一是“毕氏”一为“小刀刘”。由于业务量少之又少，所以干这一行的，日子并不好过，仅能勉强糊个温饱。如果天下习武之人都想练习辟邪剑法，那他第一步就必须引刀自宫。虽说“自宫”挺方便的，捏住下体挥刀可成，但风险太大，历史上除了岳不群敢，大书画家徐渭敢，其他人真的不敢自己下手，必须要请专业阉割师来实施。
现代社会，一个产业能带动许多周边产业，如博彩业能带动se情业，se情业能带动洗浴业，洗浴业能带动餐饮业，餐饮业能提高消费，提高消费能拉动内循环，拉动内循环就能打败美国。古代社会也是这样的，西门庆多了拉皮条的从业人员就会多起来。封建社会纳妾盛行，扬州瘦马便形成产业链。娼妓繁盛，大同的婆姨便以丰乳肥臀而声震寰宇。同理练辟邪剑术的人多了，阉割业的行情必然大好，毕刘两家肯定忙不过来，为了业务需要，两家必然成立各自的股份制公司，然后在全国各个省市县开连锁店，接着再上市圈钱。就像中石油和中石化一样，华夏九州就两家经营成品油，想涨价就涨价，来钱太容易了。毕刘两家垄断阉割业于此同理，在天朝凡是能垄断的，世界500强一定榜上有名。
其次，书商将大发横财。《辟邪剑谱》公布了之后，天下习武之人都想人手一册，先睹为快，导致《辟邪剑谱》一时洛阳纸贵，于是强大的消费需求产生了，书商便顺势而为，先适度加大印刷量，然后适时涨价，利润高得惊人，用一本万利来形容并不为过。书商还会请马保国、雷雷等武学大家编写系列套书，如《辟邪剑谱速成教学》《辟邪剑谱实战要诀》《辟邪剑谱知识点梳理》《辟邪剑谱真题汇编》《辟邪剑谱冲刺要点》《辟邪剑谱冲刺100天》等等，卖给那些想练成绝世武功的求学者。不久淘宝网、拼多多和唯品会上，各式各样与“辟邪”有关联的假货便纷纷出栏。甚至出现“避斜剑铺”“碧血剪铺”等等谐音梗骗人店。林林总总的各种诈骗电话就会接二连三地打来，老人接到的电话最多。如此行情之下，非独书商，各行各业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只要天下持续有练《辟邪剑谱》的习武者，收割韭菜的日子便一直持续。
再次，武馆和各培训机构能日进斗金。《辟邪剑谱》是高深的武学，一般的凡夫俗子不可能自学成才的，那么武馆的生意自然好了起来，《辟邪剑谱》辅导班和补习班一定会如雨后春笋般地在全国各地的武馆广泛地开办起来。山东省蓝翔技校肯定开设《辟邪剑谱》速成班。新东方怎么可能会落后呢，在俞敏洪的亲自指挥下，《辟邪剑谱》提高班的广告一夜之间均在各大媒体上铺天盖地地打出来。各种私人培训机构的一系列培训课程便应运而生，如“免费辟邪剑术辅导班”“儿童辟邪剑早教班”“成人辟邪剑研修班”“工薪阶层辟邪剑术体验班”“高龄辟邪剑术银发班”便纷纷出现。各路大师各界大神的讲座大谈辟邪剑种种深不可测精要，就连郭德纲说相声时也把手里的折扇换成了辟邪剑……在如此大好形势下，武馆和各培训机构日进斗金不是神话。
然而东方不败终究是敌不过毛瑟枪和王八盒子，但朝廷是不会告诉你这些的，朝廷希望江湖各门派一直把《辟邪剑谱》练下去，外国人打过来怕什么，反正大清有的是土地，割让一块就是了。
最后声明一下：《辟邪剑谱》出自武侠名著《笑傲江湖》，本是金庸先生虚构的，笔者只是在金庸先生基础上作些随想，用以分析内卷的利害得失，没有别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