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缕青香悼苦魂

世上何物最苦

黄莲

比黄莲更苦的是什么

妗子的回答是 命

她是厄运  悲惨  苦难的化身

又是农历十月初一

燃一缕青香悼念苦魂

 

她十八岁嫁给了舅舅

十里八乡传说

西阳温村有个天仙下凡

在我童年记忆里

妗子美丽和善

在她暮年的轮廓里

依然窥见出失去的婀娜容颜

 

舅舅剽悍英武

念过几年私塾

走关东  闯上海

弃农经商

十亩薄地租给佃户

虽算不上富商

日子还算宽余

 

上帝赐给他们一双儿女

生得龙凤呈祥

简直是父母的再造

幸福溢满了家园

她高高举起一岁的儿子

在院落里欢笑旋转

砰 ！ 一声闷响

儿子从母亲的手中栽向身后

休克  惊慌  哭泣

这一栽

儿子成了终生残疾

前后罗锅 一米三的身高 

她一生都在谴责自己

 

是杨柳吐絮的日子

一场伤寒

夺去了丈夫三十一岁的生命

天塌砸懵了残儿寡母

年迈婆婆思儿的哭恸声

使黑夜变的凄惨恐怖

丈夫的溘然长逝

让她泪水伴着稀饭下肚

 

揩去泪水  活下去

为残儿娶一房哑妻

也算是门当户对

为女儿找一户人家

让她有个归宿

三寸金莲

坚强地迈着蹒跚的脚步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

他和乡邻送走了婆母

可怜她的残儿

和父亲同样岁数

又是三十一岁撒手而去

同样撇下一双儿女

同样丢下苦命的老母

哑媳妇不肯脱去缟素

低一声  高一声

哀嚎着人间的悲曲

 

妗子已经欲哭无泪

情感的心海已经干枯

泣别丈夫的哀曲还在心里盘旋

殡出婆母的哭声还没有结束

哑媳妇 被拖拉机轧断双腿的绷带

还没有取下

今天又要送残儿上路

她撕心裂肺的千万次凄问苍天

是我命硬还是命苦

 

白发苍苍的她

依然迈着趔趄的步履

带着她的残哑儿媳

领着一双娇憨遗孤

决意要带他们走出苦海

坚信儿孙会长大成人

把自家的香火留驻

 

她用生命编制未来

她用汗水耕耘庄稼

她用泪水打理生活

她用亲情抚养儿孙

她用嘴角省下碎银

她用希望供儿孙上学

她用信念为儿孙盖屋

 

看着一双希望渐渐长大

她心里盛开了春日的花

每每听到儿孙叫声奶奶

她鼻子尖尖一次次发酸

一声长叹  一声呼唤

温暖了冰山一样的心田

在孙儿的婚礼上

孙媳妇一声甜甜的称呼

奶奶您辛苦了

她激动的泪如泉涌

一生的苦伴着热泪流出

 

七十三  旬头年

妗子走了  临行前

他非要饮一口黄莲

把苦全部带走

给孙儿留下甜

这是她的绝世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