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人生

 

题记：人生几何，常言对酒当歌。其实无酒忧思，何时可辍？或悲于倏忽，譬如朝露；或喜于隆盛，鼓瑟吹笙；或感于无常，慨当以慷；或荣于所欣，契阔谈讌。闲则闲矣，忙则忙矣，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者，能有几人？更惶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坦而言之，人生几何，于我无论。但心中无数，而耗半月之功，以几何论人生者，无非不自量力，散集闲谈，于百无聊赖中，胡思妄言，博君一笑而已。故此，成固可喜，败亦何妨？君等高格，窃以为不会因私议而废公道，因小我而废大言。闲看之余，或有感于斯，有赞不吝，有砖不惜，我便苦情无憾，心存感念。至于大嘴不惭，耻与不耻，悉听尊便，莫敢复言。故以此记而无悔。

 

人生在世，从生到死，由来到去，都似画一幅几何图腾，美丑各异。只是有人如丹心照汗青，光艳千秋；有人如流星陨天际，湮灭于尘渍。你知或不知，见或不见，身后的勾勒都无比真实。而这真实，终究会淡出描红，洗尽铅华，或狰狞、或峥嵘地雕刻时光，成就历史。

亘古及今，智者常有三问：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哲思的三角，像一道难以自证的几何命题，鞭笞着每个人的灵魂，却也难觅他证的方式。纵然你聪明绝顶，超凡脱俗，又有谁可以占尽方圆，方得终始。

人生日日如点，夜夜如划，其点划描绘的生命形迹，或长或短，或正或斜，或简或繁，或直或曲……即便知其所似，亦难画其神；甚或了然其状，也难究其理。所以有人喟然长叹，人生几何；而我更沉迷于几何人生，如何着色，从何著力。

只有上帝知道，人生为什么全部从一声啼哭开始。但这并不是人生的痛点，无须唏嘘。除非你从这懵懂的起点，漫不经心地引一条生命的虚线，匆如过客，迷失自己；或者毫无目的地划一则了无意韵的射线，放纵生活，一如过江之鲫，在浮世的浊水间循游，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再也找不到自我的归依。即便你千辛万苦，找得到幸福的原点，人生也绝不是以自我为半径，圈一座封闭的城池。更不能阿Q般了草自己，等到被杀头画押时，才想起给生命一个圆满的结局。

人生境遇，不可期预。圆天在首，抑或有浮云遮避；方地如初，仍然是锥不倒立。但人之为人，可以起于低谷，却当落于高地。处低之时，就该柔若流水，泽润万方；高居尊位，愈应岿如崇山，项立天地。纵然风雨如晦，亦须用思想的闪电照彻生命的时空，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人生一世，生而不易，本当奋力。出身社会，在事业的三角地带，何必太计较勾长股短，只要你的心弦长过天际，你纵横驰骋的疆场便会广阔无比。即便居家守业，在生活的多边世界，也无须抱怨家长里短，须知唯有天伦和乐，方可不离不弃。时时用感情融合，无论边长边短，联接就是一个整体；处处在乎利禄瓜葛，每条私欲的勾连，都会从同胞骨肉切出带血的肌体。

人生四季，冷暖自知。与人为善，善莫大焉。与君子相处，就该如两条平行的直线，欣赏而并进，相伴而独立；与小人交互，一如对命运之圆的切割：有利相割，舍大求小；有情相切，若即若离。何妨从你的世故向我的直率作一条垂线，连接彼此的维度，只用最短的距离；甚或只是伸出我的固执，握紧你的热情，让生命的脉线契合，感觉生活的温暖和诚挚。

人生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品质。除却神祇，不知谁有凌波微步，可以脚踩莲花，翻云覆雨；或能画骨无形，用生花妙笔，点石成玉。不，不！即便有也太过传奇，让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望而却步，不知所以。于我而言，如果人生是一场快乐的舞会，我只愿意与我的爱人挽手面对，优雅而平静地迈着狐步，沿一条优美的弧线滑过平地；如果人生只是一篇小学生的作业，不管我年轻还是衰老，我也愿意一直陪伴我的至亲至交，从一点一划开始，力求将生命的几何图腾镌刻得横平竖直，即使不入法眼，不见风骨，散乱扭曲，甚或毫无意义。还是不要抱怨生活的刻薄吧，假如人生注定只有陌生的伴侣，我依然愿意与你相携，做一次互助的旅行，放下成见，轻装上路，寄情山水，一路欢愉。

人生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单说表面，在你看到的光鲜靓丽背后，也许就藏着结痂的伤口，痛到无语。更不用说内在的空虚，心灵的孤寂。大可不必以棱柱的心态鄙薄圆柱，或以圆台的身量小视圆锥。即使我热爱操守的方正，也会痛恨伤人的棱角；即使我喜欢处事的圆润，也不能容忍踢皮球式的推诿。甚至我可以作为你生命的延展，但你千万不要为了证明自己的伟岸，把我当作你灵光乍现时可有可无的辅助线，让我一虚到底，此外便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人生起点，无从选择。人生终点，必有依皈。打开心胸，让爱呈扇面状辐射，生活的路就会越走越宽；靠拢头颅，让思想的视角互补，生命的坐标便不再有偏离。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未来的某一天，人类文明或将以几何的形式，被宇宙所铭记。而你的人生，无论悲喜，都将是一种完美。

 

君子于201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