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摩西》，让我想起了高启强

今晚看了《平原上的摩西》片段，那种感觉，让我又想起了郑执的《仙症》，还有班宇的《 逍遥游》。

这部小说几年前看过，无奈记忆力不太好，忘了，大概讲了一个破案的故事，小女孩的父亲下岗，女孩子上初中要缴纳9000元学费，90年代这事一笔大钱，父亲铤而走险，抢劫出租车司机，并且焚尸，云云。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中考，初中毕业考试，老师要求我们，一二志愿都要填写R中学，也就是我们初中母校，本来我的分数够了其他两所重点高中，但唯独距离R中学差了10分，缴纳了3000元赞助费，后来有学生举报，这笔钱又被退了回来，但前提是只退还两个志愿都填报R中学的，我清晰地记得，退钱那天，我把3000元钱放在胸前的学生卡片后面，用自己那张薄薄的纸片证件做遮挡，挂在胸前，一路上生怕被人抢走这笔巨款，在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拿过3000元巨资。我清晰地记得，到家上楼敲门，母亲一开门我告知她这件事的时候，她那激动的表情。因此，我非常能够想象，对于一个东北下岗职工，当遇到女儿上学急需用钱的窘迫，他铤而走险，虽然这个小说是杜纂的，但是试想如果那个环境下，一个胆大妄为的人，为了孩子，是不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我们的家经济条件尚可，那么东北90年代一个单亲家庭，9000元前将像是一座大山，压垮了这个慈爱的下岗父亲，小说的背景就是这样。

下岗潮在全国都曾经真实发生过，而这种痛苦的回忆，下岗工人群体本身并没有太多书写，倒是后代的书写高手们，借着文艺小说的形式，将这个已经长好的伤疤，重新掀开，残酷无情又引人深思。

我好喜欢这几页描写，因此不吝啬敲打出来，和亲爱的读者你，一起体会。因为我知道，如果只放照片，你可能和我一样懒得去瞄一眼，人生就是这样，我们互相体谅，我给你敲打出来，你仔细看看，体验文字之美，这就够了。

《平原上的摩西》，双雪涛从一个下岗职工女儿的视角，来描摹大历史背景：

工厂的崩溃好像在一瞬之间，其实早有预谋。有段时间电视上老播，国家现在的负担很大，国家现在需要老百姓援手，都分担一点，好像国家个是小寡妇。父亲依旧按时上班，但是有时候回来，没有换新的工作服，他没出汗，一天没活。

下面是一段父亲出门抢钱杀人后回家的描写，还是从女儿的视角和心理描写：

父亲接到下岗通知那天，我在家里生炉子。对于生炉子，我是非常喜欢的，看着火苗一点点从炉坑里渗出来，钻进炉膛，好像是一颗心脏在手中诞生。父亲进门的时候，我没有看他。炉子里的烟飞出来，呛进我的眼睛里，我用手抹了抹眼泪，这时我发现父亲已经蹲在旁边，帮我往里面续柴火。他的下巴歪了，一只眼睛青了一圈，嘴也肿了。

在这页，我们欣赏一下父女二人的对话，体验双雪涛的文字功力：
晚

上吃饭的时候，他喝了一口杯白酒。父亲极少喝酒，那瓶老龙口从柜子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快喝完的时候他说，我下岗了。我说，啊。他说，没事儿。我说，嗯，你今天没摔跤。他说，没有。我说，那是怎么了？他说，我在想，我能干什么。我说，嗯。他说，我想，我也许可以卖茶叶蛋。广场旁边，卖茶叶蛋的，我过去见过，一会儿就能卖出一个。我说，为什么是你下岗了呢？他说，没什么，几乎所有人都下岗了，厂子不行了。我说，嗯。他说，我下班之后，就去广场看他们卖茶叶蛋。要走的时候，来了一伙人，穿着制服，把他们的炉子端了。一个女的，抱着锅不撒手，其中有个小子，拽住她的头发，把她往车上带。我就过去，把那个小子抱住了。我说，爸。他说，他们人多，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没什么事，现在老了。他摊开自己的右手看了看，说，打不倒人了。我说，爸，你有我呢。他说，本来我市回家取刀的，看见你在生炉子，嗯，你蹲在那生炉子，我怕死啊。我说，爸，初中我不考了，按片分吧。他站起来说，我说过了，你把你的书念好，别让我再说一遍，然后喝光酒，收拾碗筷，晚上再没说话。

我们看到了这个父亲的极度无力感，他老了，下岗了，本来想卖茶叶蛋谋生，或者说这是他心中的一个念想，但现实太残酷，城管没收了他的榜样设立的谋生摊位，他想和城管拼命，回家取刀的时候发现了女儿，他的心软了，他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给女儿更好的生活。但眼前最紧迫的更好的生活，是他的女儿需要9000元费用上学，他给不了。按照那个年代，这笔钱可能约等于现在的10万也说不好。于是，他像《狂飙》里的高启强一样，黑化了，为了钱，不择手段。

其实，钱，并不是目的，爱才是。无论是这个杀害出租车司机的单亲父亲，还是鱼贩子高启强，都在被爱绑架。一个为了女儿李裴，一个为了弟弟高启盛。人生的软肋，是亲情，如果女儿李裴不在升学关键节点，如果高启盛不一心要开小灵通专卖店，他们的亲人，脚下的路，兴许会走的更踏实些。

当然，并不能怪女儿李裴和弟弟高启盛，他们是无辜的。人生谁不想过得精彩，没有学历很难精彩，商业机遇摆在眼前，不去争取怎么精彩？

但是这些沉甸甸的精彩，把亲人压弯了腰。让亲人把道德与法律抛在脑后。

请允许我把茨威格评论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里那句话，放在这里：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多年后，李裴的人生因为高学历而改变，但是她不知道，父亲为了筹措学费，透支了人生的可能性，成为了极端恐怖的代名词----杀人犯。

整篇描述比较黑暗，最后，再说一件开心的事情，那就是我喜欢的演员董子健，饰演这部小说改编电视剧的男主，祝福电视剧大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