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从那里来
我从那里来,我有很多记忆。
我出身平凡,我有一个母亲,
一间多窗的房子,
我有兄弟,朋友,
和一间带寒冷铁窗的牢房。
我有海鸥抓举的海浪,
我有我自己的风景,
和一片奇异的草叶。
我有词语边缘的一轮月亮,
飞鸟的赠礼,
和永恒的橄榄树。
我在这片土地行走,早在刀剑
把人变成猎物前。
我从那里来。当天空为母亲恸哭时,
我将天空交还她母亲。
我哭,好让一片归云
带走我的泪。
我学会了应对血之审判的所有词语,
为了打破法则。
我学会了所有词语并将它们拆散,
为了造出一个词:家.....
2.我爱你更多了
起来!起来!
无论你多么受轻视,
你在我眼中肉中始终是个天使。
你始终是我们的爱之所系:
你的呼吸是琥珀,
你的土地是祝福———
而我爱你更多了。
你的手是树木,
可我会像夜莺那样歌唱。
锁链教会我战斗又战斗,
因为我爱你更多了。
我的歌是玫瑰的匕首,
我的沉默是雷霆的诞生,
我的鲜血绽放的一朵百合。
你是我的土和天,
你的心长青。
你的爱在低潮时是涌流;
如此,我怎能不爱你更多?
你是我们的爱之所系:
我是你心爱的孩子;
在你甜美的膝头
我成长,站起。
3.就像一家小咖啡馆,这就是爱情
就像陌生人流动的大街上一家小咖啡馆———
这就是爱情……它的门向所有人敞开。
就像一家咖啡馆,随天气变化膨胀和收缩:
大雨如注,顾客增加,
天气晴好,顾客寥寥而疲倦……
我在这儿,陌生人,坐在角落。
(你的眼睛什么颜色?你叫什么名字?
当我坐着等你,你经过时我该如何呼唤你?)
一家小咖啡馆,这就是爱情。
我要了两杯红酒,
为我的和你的健康干杯。
我带了两顶帽子
和一把雨伞。此刻下雨了。
未遇过的大雨。
而你并没进来。
最后我只对自己说话。或许我等的她
在等我,或在等别人,
或在等我俩,可没找到他/我。
她会说:就在这儿我等你。
(你的眼睛什么颜色?你叫什么名字?
你喜欢哪种红酒?你经过时我该如何呼唤你?)
一家小咖啡馆,这就是爱情……
4.此刻,当你醒来
此刻,当你醒来,回想天鹅
最后的翔舞。你可曾与年轻的天使共舞
在你的梦里?蝴蝶,燃烧着永恒的
玫瑰之光,可曾点亮你?
凤凰可曾清晰地显现
在你面前并唤你的名?
你可曾看见晨光初现
自你恋人的指间?
你可曾亲手抚摸过梦,或仅把梦
留给梦,突然发现
你自自己不在?做梦者不放弃
自己的梦,他们发着光继续
梦中的人生。告诉我
你在某处如何过你的梦,
我就会说出你是谁。而此刻,
当你醒来,回想你可曾误解
自己的梦。若委屈了,就请回想
天鹅最后的翔舞。
5.他很平静,我也是
他很平静,
我也是。
他喝柠檬茶,
我喝咖啡。
(这是我俩的惟一不同)
他,像我一样,穿一条宽松条纹衫,
我,像他一样,翻看一本杂志月刊。
他没有看见我偷偷看他;
我没有看见他偷偷看我。
他很平静,
我也是。
他叫服务员上点东西;
我叫服务员上点东西。
一只黑猫从我们之间走过,
我感到它皮毛的暗黑;
他感到它皮毛的暗黑。
我没对他说:今日天空晴朗,
更蔚蓝;
他没对我说:今天天气晴朗。
他看并被看;
我看并被看。
我迈开左腿;
他迈开右腿。
我哼一首歌的曲调,
他哼一首歌的曲调。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一面镜子让我从中看见自己?
之后我望向他的眼,没有看见他。
我匆匆离开咖啡馆,
我想:或许他是个凶手,
也或许他只是个路人
以为我是个凶手。
他害怕,
我也是。
6.流亡者找到路
流亡者四望要向何处走
而词语——记忆逃离了他
前方不在他前
后方也未落后
右边一个发光的路标
左边又一个
他自问:
生命自何处始?
我需要一位纳西索斯,
让我掌握自己的形象!
他说:“自由人即选择自我流亡的人,
因为某些原因”
我如此自由
我将继续前行,随后道路将显明。
7.一名士兵梦见白百合
他梦见白百合,一条橄榄枝,夜花间她的胸脯。
他梦见一只鸟,他对我说,梦见柠檬花。
他不用理性思索自己的梦。他以所嗅所感来理解梦。
故土对于他,他告诉我,“就是喝母亲做的咖啡,傍晚回到家。”
而这片土地呢?“我不认识这片土地”,他说。
“我在自己的血肉里感觉不到它,尽管他们一再在诗里讲述。”
倏忽间我看到这片土地,如看到杂货铺、街巷和报纸。
我问他,“你难道不爱这片土地吗?”
“我的爱是一次野餐”,他说,“是一杯葡萄酒,一场恋爱。”
——“你愿为这片土地而死吗?”
——“不!”
“我与这片土地的所有联系,
不过是一个故事或一次激烈的言语!
他们教我爱它,可我在心中感觉不到它。
我从不了解它的根系与枝杈,它的草叶的味道。”
——“而你对它的爱呢?是否如太阳和渴望般燃烧?”
他直直盯着我说:“我用我的枪爱它,
在往昔的废墟中,我发掘出曾经的飨宴和
一件年代与意义均未知的聋哑神像。”
他跟我讲那别离的时刻,他们把他领往前线,
他母亲如何静静地哭泣,
她苦痛的声音如何在他体内催生出一个新希望:
白鸽或许会群飞过战争部。
他点上烟,仿佛刚从血沼中脱身,说:
“我梦见白百合,一条橄榄枝,一只在柠檬树上拥抱黎明的鸟。”
——“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我的所作所为:
一颗血红的枸杞。
我把他们炸死在沙里......他们的胸膛......他们的肚子。“
——“你杀死多少人?”
——“算不出了。我只得到一枚勋章。”
痛苦地,我请求他给我讲讲其中一个死者。
他在座位上动了动,拨弄了几下折叠的报纸,
然后开口说,仿佛在唱歌:
“他像石上的帐篷一样塌落,拥抱破碎的行星。
他高高的额头覆满鲜血。他胸前没有勋章。
他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看起来更像是农夫、工人或小贩。
像石上的帐篷一样他塌落了死了,
他的两臂伸开像干涸的河床。
我搜他的口袋想知道他姓名,发现了两张照片,
一张他妻子的,一张他女儿的。”
“你感到悲伤了吗?”我问他。
“撕碎我吧”,他说,“马哈茂德,我的朋友。
悲伤是一只未走近战场的白鸟。
士兵悲伤即是犯罪。
我在那里就像机器,喷射地狱之火和死亡,
把空间变成一只黑鸟。”
他对我讲他的初恋,讲远方的街道,
讲英勇的电播和新闻对战争的反应。
他用手绢捂住咳嗽,我问他:
“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但是在远方的城市。”
给他倒满第四杯,我开玩笑似的问:
“你要离开吗?那你的故土呢?”
“让我歇息片刻”,他应声道。
“我梦见白百合,歌声弥漫的街道,光芒四溢的房屋。
我需要一个好心肠,不是一颗子弹。
我需要光明的一天,不是疯狂法西斯的胜利时刻。
我需要一个孩子来珍惜欢笑的一天,不是战争的武器。
我幸存,是为看太阳升起,不是目睹它的沉落。”
他说声告别,去寻找白百合,
一只在橄榄枝上欢迎黎明的鸟。
他仅以所嗅所感来理解万物。
故土对于他,他说,“就是喝母亲的咖啡,傍晚回到家。”
8.诗的本质
诗遗落的东西———我不知是什么———是它发光的秘密,我称其为诗的本质。
诗在诗人心中明朗后,在写下之前,诗人变成一个邮递员,从首行到末行,而想象是一辆单车。
不管如何漫长曲折,通往意义之路即诗人的旅途。若阴影使他偏离,他寻路返回。
何谓意义?我不知道,可我或许知道它的反面:认为虚无易于承受。
受苦并非一种才能。受苦是对才能的检验,既打不败才能也不能被才能打败。
所有美好的诗都是一种抵抗的行动。
伟大诗人使我们写作时感到渺小,阅读时感到伟大。
我走在荷马、穆太奈比和莎士比亚的诗行中,跌跌撞撞如一场盛宴上的实习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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