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克的诗(图)

2

何立伟 绘

　　僵持

　　在喀纳斯的夜里，

　　冷在孤独的里面，

　　热在热情的外面。

　　双方的交谈多么激烈，

　　仿佛热是我的姐姐，

　　我的秘密的会社……

　　望着群山的时候，

　　望着群星的时候，

　　大把大把的冷氧气书写着清新。

　　而异乡毕竟是异乡，

　　从方言里流出清淡的蜂蜜。

　　从白桦树里，从冷杉里，

　　从枝杈间棉朵似的雪球里，

　　从筋腱爆裂的白松里，

　　从你的恍惚里，

　　彼此僵持着

　　不肯吐露回忆之中的回忆，

　　干冷的回忆，干巴巴的旅行记，

　　拧巴的泪滴……

　　谁让你带来这么多的包袱？

　　谁让你把烟尘埋在喀纳斯的湖底？

　　红色的鲑鱼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白色的干雪对草尖有着怎样的敬意？

　　在这十二月的隆冬，

　　在这酒精的考验里。

　　忽远忽近的面影模拟着济慈。

　　是我在哭，不是别人。

　　春天的时候应该有风吧？

　　否则谁会吹开你的心门？

　　谁还会记得接待中心蒙霜的玻璃？

　　那么多生动而有趣的脸，

　　那么多在雪路上摇摇晃晃的橡胶轮胎，

　　我记得你的冬夜，

　　记得每一种冷，

　　每一种新鲜的热，

　　每一个阿苏，阿比拜，阿依努尔……

　　两只小山羊，

　　陈末与陈漠，

　　喀纳斯湖怪……

　　边疆

　　听不懂维吾尔语，

　　听不懂木卡姆唱的是什么，

　　仿佛置身无知的集市。

　　天的黑白与表的指针，

　　相互斗得你死我活。

　　我不是仲裁者而是受刑者，

　　我不是旅行者而是游人。

　　旧新疆与新新疆，

　　月全食与流星雨。

　　看起来没头没尾的雪路

　　是有头有尾的，

　　干燥的雪为梦境镶着银边儿。

　　考斯特与喀纳斯。

　　天蓝得仿佛舞台的布景，

　　太不真实了。

　　美食，图瓦人与湖怪，

　　抓住的，看见的，大块石头。

　　狗比人更宁静。

　　大片大片的泰加林，

　　没有结冰的河水，

　　阿尔泰山多么随意。

　　没有风多么奇怪。

　　孤寂的狭长湖面，

　　烙着松针的细纹。

　　敏感的问题

　　表演自己的风俗以及

　　醉醺醺的冷。

　　空心的草杆，

　　喉管的低哼，

　　与不明真相的灵魂呼应。

　　大像素的照相机，

　　记得住深刻的表面，

　　记得住拴着防滑链的河湾？

　　风景伤害着人，

　　正如风景本身，

　　而人则内疚着黑暗。

　　不忍我的呼吸，

　　不忍我的口罩，我的交谈，

　　而群峰肃立着审判……

　　桑克，诗人，著有《冬天的早班飞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