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亥：每个人都需要一面镜子

我们正确的地方

在我们正确的地方

花永远都不可能

在春天生长。

我们正确的地方

很硬，像被人践踏

的庭院。

但怀疑和爱情

在挖掘世界

像土拨鼠，像一柄犁铧。

在毁弃的

房子曾矗立的地方

会听见一声耳语。

橘林中的诗

我被上帝抛弃了。“你被

上帝抛弃了，”父亲说。

上帝抛弃了我。之后，他也抛弃了我。

橘林开花的香气

在我身上缠绵不去。我双手黏腻

都是汁水和欲望。你大喊，

把你最后的两条大腿承诺给

战斗。过后，是沉默。用可爱的头颅

学习过历史的你知道，只有逝去的

才是安静的；包括战斗、橘林

的香气。果实和花朵同在一棵树上

在两个季节里、在春天。

而我们用奇怪的外国口音说话

谈到那些会死或分手的人。

佛罗伦萨的犹太教堂

院子里，春天软绵绵的，

树在开花，四个女孩子

在学圣语的课间玩耍，

在大理石纪念堂的前面：

列维、桑尼诺、卡苏托和其他人

排成一条直线，就像报纸

或《妥拉》卷轴一样。

树站立着，并不纪念任何东西，

只有这个春天的记忆，

回头见，我们的天主，

晚安，我们的国王。

眼中的泪水

就像兜里曾经有过的

干蛋糕屑。

晚安，桑尼诺，

回头见，六百万，

那几个女孩、那树，以及那些蛋糕屑。

有时每个人都需要一面镜子

我曾买过一面镜子，那时，我的世界是一片废墟，

现在我的世界重新完整，镜子却破了。

碎片都被扔进了垃圾堆里。

今年春天，第一根草从山坡上冒了出来

为了修路，山被切开。

于是文字立刻带着毁灭涌来。

最后一个问“草下面

是什么”的人会陷入沉默。

过去的过去，就会成为未来的未来。

预言也是考古。

在文字和时间的终点

立着一片碎玻璃。

之间

当这些花要变成果实

在花不再是花，果尚未成果

的那个短暂的间隙，我们

会在哪儿？在肉体和肉体之间

我们为彼此做了一个多么奇妙的间隙啊。

眼睛之间、醒和睡之间。

光与光之间的黄昏，既非白天，也非夜晚。

你春天的衣服很快就成了夏天的旗帜

然后又在第一阵秋风中飘响。

我的声音多么不像我的声音

却像一个预言，几乎就是预言。

我们之间是多么奇妙，就像土

加在墙缝中，一点倔强的土

为了让勇敢的青苔，为了刺山柑

——它的苦果

曾让我们一起吃过的东西变甜。

这都是书本最后的日子。

接下来是文字最后的日子。总有一天

你会明白。

诗 | 耶胡达·阿米亥

译 | 欧阳昱

选自磨铁读诗会出版的《如果我忘了你，耶路撒冷：耶胡达·阿米亥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