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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珍:一纸惘然(组诗)
         这期我要隆重推荐的,是来自湖南的90后小姑娘玉珍。玉珍是我在第二届“新浪潮”诗会的收获之一,这个姑娘真诚、淳朴、不谙世事,但对于生命的跳动,却又是那么敏锐和多愁善感,这是一位天生的诗人,读她的作品,感觉到要比我见到的真人,更加开阔和大气。玉珍这组诗最大的特点就是本真和拙。要做到本真并不难,讲真话、露本性、勇于剖析并呈现自我,做到这几点就能慢慢接近本真。而拙,不仅仅是一种大智若愚,他需要诗人用最真诚的情感,最原始的动力,宣泄一发而不可收的感情。这种拙是诗人用心生成的,我希望这样的拙在玉珍身上多停留几年,因为随着阅历的增长,年龄的增加,诗艺的长进,这种拙会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拙相对的“巧”。巧就意味着技巧,她在写作过程中会逐渐精雕细琢,会变得机敏、圆滑、灵动而更具有知识性,但是如果技巧运用不好,就会落入平庸的深渊。考察一位年轻诗人的写作,相比于技巧,我更喜欢“拙”,如玉珍这般的“拙”。如果一位年轻诗人一出手就充满了技巧,我反而不看好。(朱零)
  
  附玉珍作品:
  
  一纸惘然
  
  是不是到了——该松懈的时候
  我绷得太紧,就要断裂
  为了谁?我甘愿做一把从未发声的琴
  谁能听懂呢?有的人
  活到死也遇不到一个知音
  我掐紧的口风,收藏了太多珍珠
  就快要——忘记怎么说话了
  一纸虔诚如草纸
  我的心,比水脆弱
  梧桐挽着冷月暗下去,再暗下去
  压弯了纸上的惘然,写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谁打动我
  我就跟他私奔     
  这个时候谁爱上我
  就是爱上一场忧伤的浩劫
  
  给一个人
  
  再不来春风就老了,我还年轻,很爱新鲜
  等人是一件痛苦的事,酴醾花香,熏坏了我的耐心
  应该不能只允许男人风流,活了二十二年还没有初恋
  今天我豁出去了,谁说爱我我就跟谁
  还想拎一瓶果酒,穿街过巷,跟我的好姐妹
  边走边喝,对路人抛媚眼对帅哥吹口哨
  要哭就哭得断人三魂,要笑就笑得花枝乱颤
  这样难道不行吗?不行我非要这样。固执得太久,把自己
  拧成了一根筋,天真到赤裸,对过往——深感愧疚。
  天转眼就黑了,这要死的安静快让我发霉
  你再不来
  我就想变坏了,我决定从头坏到脚
  等你来让我脱胎换骨,等你来为我收拾残局
  
  我孤独是因为
  
  我不能喝酒,我要仪态万千
  抓狂都得抓得优雅一点,这份矫情
  来自全人类虚伪的熏陶
  痛苦的时候自己折磨自己,为身心
  批量制造麻醉剂
  难受时一语不发,我的沉默让我像个哑巴
  不爱说话的人都是死寂的殉葬品
  人潮汹涌,在僵尸一样的队伍里,摸不着自己
  那么多的人啊!哪个才属于我?
  知我者,衬得我一生如此苍白
  腰缠万贯不如遇一知音
  身在茫茫人海,却没有遇到一个
  知心人,我孤独不是身边杳无人烟
  我孤独是因为烟火过于黑暗
  我孤独不是因为不够热闹
  我孤独是因为我还不能独自承受孤独
  
  丧家之犬
  
  它是没有感情,还是不需要感情?
  作为狗,它渴望怎样的主人?会怎样看待这个
  辱骂和冷落它的世界?
  我突然有点想它了,那个已经生儿育女的忠厚母狗
  它今晚失踪了,落于小人之手。我对它的愧疚让我羞于
  自称为人。此刻它一定在接受命运的烹调,死去的狗眼
  会布满怎样的绝望?
  它的狗命缺乏基本的重视,从来和草一样轻贱
  “命”这个字让我良心发现,我掐着自己的手掌
  真的有点疼,刀子割上去是怎样的痛?
  今晚我一直在想着那只狗,一些悲悯挤出了
  凉凉的泪水,我蹲在它常去的墙角
  一些眼泪和悲伤
  让我看起来像个丧家之犬
  
  活  着
  
  他们都说他该死,他们都说
  如果我活成这副样子,一定去死
  这个被说得一无是处的人,在他一无是处的生命里
  找活下去的理由。上无老下无小,活到知命之年依旧
  孑然一身。好吃懒做偏还命运多舛
  过一天算一天,对什么都无所谓,唯独还
  敬畏着这条——人人唾弃的贱命
  他也想女人,也爱孩子,我见过他盯着女人肥臀时
  失落的样子,见过他看着蹦跳的小孩,悲伤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最像人,邋遢下有着血肉之心
  谁都想好好活着,一息尚存就想风光体面
  他也曾认真起来,可总是事与愿违,多少堕落
  来自于绝望?从常人到乞丐
  只是咫尺的距离
  日子一天天拖着,还是死在多事之秋,命运
  将他送到看不见的地方。他失踪了,到现在没寻到
  尸体。人们都说他怎么突然就死了?人们都说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死?人们都说活着不易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穷得比天空还要彻底
  
  掏出体内的乌云我将大白于天下
  太纯洁了,不忍向世界敞开自己
  世界很好,但我不太会生活因此就快
  ——穷途末路了。我囊中羞涩两袖清风
  花完最后一枚硬币我将回到
  最初的赤裸,一阵风就让我片甲不留
  我是个穷人,胸怀宽大两手空空
  
  我干不过命运
  
  我的父亲太严格了,命运也是,他们的目光给了我泰山压顶的感觉
  一个人在方圆之内越规矩,出来时越无法无天,现在我逮着机会
  就抓紧挥霍自由。我活得松散是因为神经绷得太紧,我拼命玩耍
  是因为我苦闷疲惫,我大声狂笑是掩饰内心忧郁,我哭是因为撑不住了
  很多我认真去做抱以期望的事都狠狠地伤害我,给予我一眼到底的绝望
  很多我毫无准备的事物总是从天而降,赏赐我惊慌失措和手忙脚乱
  我干不过命运,这让我坦然也让我怨恨。干不过他我从此可以为所欲为
  干不过他我从此会更加愤怒。写下第一句我就知道我说不清了,说着说着
  我就有想哭的念头
  
  一不小心就得面对死亡
  
  一不小心就饿了,几碗饭下肚做个饱死鬼也值
  一不小心就困了,一觉睡到天亮感觉活着真好
  一不小心就爱了,我是个凡人,也会常常动心
  一不小心就生病了,摸到痛的时候才记起健康的重要
  一不小心就老了,总有一天我也会脚步蹒跚,背影佝偻
  一生总要慵懒松弛过,才更像活着,平淡起来更真实
  很多事情由不得你,不是小心翼翼了就不会踩到狗屎地雷
  一生不长,一不小心就要面对死亡
  在最后一刻我也许庆幸曾好好活过
  也许悔恨曾亏待自己
  
  俗  世
  
  有人给我讲了个悲伤的故事
  他的声音让我泪流满面
  十指连心还是同病相怜
  我作为谁的同胞,充满感情?
  写过狗写过人,写过王子和乞丐
  都没有区别,都是活生生的
  ——命,我对全部的生存饱含公平之心
  代表血肉之躯,一切悲伤都会让我
  停下脚步
  会有一片海永远不担心干涸
  比如我的眼睛
  
  十块钱
  
  小时候陪奶奶去市集卖菜,站了一上午
  八岁的小脸晒得像紫红的茄子,大眼睛
  睁都睁不开,炎夏六月辣日当头
  一篮子瓜豆卖了十块钱,我的奶奶很高兴
  揣着那柴米油盐的破钞票,拉着我往家走
  快到家发现钱却不见了,她使劲找呀找
  站在马路上,就差点把衣服脱下来确认
  烈日当头,她拉着我沿路找了几趟
  什么也没找回,却晒得差点中暑
  她几乎就要哭了,一种绝望和
  悲苦淹没黝黑的皱纹,她说连颗糖都没舍得
  买给我吃。那么多的钱,怎么能不见了
  我的奶奶为了十块钱差点哭了!那是忙活多久的
  十块钱!让我看见生来第一道黑暗
  我那么弱小,不能给奶奶富有
  我那么穷,第一次想要做个有钱人
  
  喊  魂
  
  小时候奶奶常常给我招魂,原因无外乎:
  被惊吓、久病不愈、魂不守舍
  傍晚时分路口烟火袅袅,她拜完路神
  开始拉着长长的嗓门,喊我的名字:珍啊
  快回来呀,回——家——啊……我听见
  我的名字,在群山之间撞来撞去
  像个被蒙上眼睛的怪兽,在黑洞里没命地找出路
  原来我的名字,也能被喊成这个样子
  像爷爷去世时奶奶哭丧时的音调
  有那么一刻,我真以为我死了。我真认为
  奶奶在为我哭丧,是的,没魂的人就是行尸走肉
  我扛着我的尸体站在家门口,等我的魂
  回来,我真的害怕而且紧张,我的魂
  是什么样子,她是怎么回来的,可我没看见我的魂
  几天之后奶奶说我气色好胃口好,一定是我的魂回来了
  我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就是不知道
  魂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个谜,我不知道
  该不该相信。这些年奶奶没有再给我喊过魂了
  奶奶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分辨不出自己有没有丢魂
  但绝望的时候我会怀疑我的魂,还在不在身上
  偶尔绝望时,我真想再让奶奶喊一喊
  喊一喊我失魂落魄的名字,在声音里找一找自己
  
  守墓人
  
  他已经不再害怕什么了,他成为纯粹意义上的
  唯物主义者。这个在无数墓碑上,看穿生死的人
  每天隔着水泥践踏遗骨,并用一条老命
  疯狂清扫尘世的垃圾
  他把那一寸寸的墓地当成了自己的疆域
  很疼惜而认真地,用扫帚为领地做着唯一的装扮
  只需要干净就行了,省略雕琢省略颜色
  还要剔除喧嚣和争吵,甚至停于墓碑的鸟鸣
  为了从一而终由表及里的干净,他成天在清扫和
  维持中度日。一边扫一边沉下肃穆的心
  他逐渐清醒而透明起来,守着一方墓地像守着自己
  危险而濒临结束的晚年,他开始了最后的忠贞
  这若干年后遗骨的归宿,看起来如故土般亲切
  他打扫墓地的时候像在
  守护自己的故乡,对这来生的住所
  充满了苍老的感情
  
  我死过一次
  
  我死过一次,在我家散架的危房老屋下,六岁的躯体
  躺在由废墟构造的巨大黑暗中,被沉重往下拖拽
  死神深渊般扭动的黑脸对着我笑,我想我就快死了,我喊爸爸
  ——救我。陪我去了趟鬼门关的还有我的妹妹、母亲和小姨
  两个弱女子和两个儿童,被认定必死无疑
  我绝望崩溃的父亲趴在坟堆般的废墟上用血手拼命扒土
  他就要家破人亡了,他的女人和孩子
  被唯一的安身之所活埋,穷到底的一个家连四壁都徒然了
  那是很长的黑暗,说不清的空茫和混沌
  从废墟出来后眼蒙黑布,背着我飞奔的人胸膛结实
  我一直喊爸爸,很微弱的呼声被风刮跑,世界像个幽深的隧道
  我用力活过来了,六岁的小年纪,脑壳和筋骨战胜了砖头
  最后醒来的是我妈妈,那个浑身缠满绷带布条的命苦女人
  奠定了我一生沉默寡言的基础,我对悲伤麻木了
  那个时候我开始长大,我背着我的妹妹回家
  在长满狗尾巴草的泥巴小路上我一言不发,她说
  姐我想吃糖。我闻见浑身的医院味和中西药的苦涩
  她黑瘦的小手环在我脖子上,皮包骨,青虫一样的疤痕
  盘踞在小小的筋肉上。我说,等姐有钱了买很多很多糖给你
  让你吃个够。我说,到时姐给你买
  棉花糖,桂花糖,奶糖酥糖花生糖。她就在我背上咽口水
  她一边吞口水我一边哭,那个时候我开始长大
  我说我是大人了,要保护她,太阳就在山那边,我慢慢地走
  我背着我的妹妹像背着全部活着的重量
  我背着我的妹妹像背着整个世界
  
  小个子女人
  
  都是五短身材,更多矮胖如树墩子
  穷乡僻壤里这样的女人,随处可见
  我母亲我奶奶我三姑六姨都是小个子女人
  尤其大姑和大姨,两个做人智慧公道做事雷厉风行
  扯一嗓子能镇住妖风的女中豪杰
  也是茂盛的狗尾巴草堆里只冒出个头的矮个子
  但这不妨碍她们成为有用之才,必要时顶天立地
  能充家里半根顶梁柱,这是遗传,也是水土
  我很必然地成为矮个的下一代,看到扭着长长水蛇腰
  左摇右摆晃动而过的女人我就不习惯
  我身边的女人们,腰身粗壮或精短,扭不出蜿蜒的
  韵律,我的奶奶,七老八十还行如快风,腰肢像安在
  骨盆上的树桩,硬实得很。因此整个家族的腰板都硬起来了
  不扭摆也不弯折,纵然站得不高却站得很直
  我的母亲常背着她那熟悉的家伙什打理菜园
  一场春雨,土里的荒草发疯一样地长
  我坐在高高的屋顶上,看见她像只小甲虫
  匍匐在广阔的大地上,朴素得感人
  那么高的大房子,是我小个子的父母一手一手亲自建成
  那么多的砖头那么高的脚手架,那么多水泥石灰沙土瓷砖
  都是这两个矮个子的中年人,一块块一斤斤垒上去的
  从掘地三尺的地基到竣工,血泡磨成了茧子
  多少的高大是渺小创造的,任何时候我觉得站得高都是因为
  有更矮的光辉在照耀我
  
  简介:玉珍,女,原名罗玉珍。90后,湖南人,作品散见《诗选刊》《山花》《诗刊》等,曾参加《人民文学》第二届“新浪潮”诗会。

  原文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61ffd5490101cph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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