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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池凌云近年的诗及其形式

    这么多技艺,我只学会一样:燃烧
  ——谈池凌云近年的诗及其形式
  
  夏汉 
  
  引言:磨砺,铸就强大的内心
  
  池凌云是在一个灾难降临中国大地的那个冬天——1966年,出生在浙江瑞安的一个称作“北堡”的村子里。她说:“在我七岁之前,我家一直租房住。那是一座老房子,在村子的最北边。夜晚,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就在我幼小的脑袋里变幻出各种可怖的形状。后来听说了关于这所老房子和屋后少有人迹的小路一些怪异的故事,我和姐姐、两个弟弟天黑后就不敢出门了。”5岁那年,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女伴在河边玩,那个女孩把她推到河里,自己逃回家去。幸好有大人经过,把她救上来。(现在,不知道那个女孩安在?是否清楚一个当代优秀的女诗人几乎就葬送在她幼小的手掌里?)后来,她的父母告借于许多亲戚,才终于建了全村最矮的一座新房子。一家八口人,全靠父亲在学校微薄的工分收入和母亲的勤劳。难怪,池凌云会说:关于生活,我最早了解到的一个词是“贫穷”。

  在童年她就会打猪草,跟随母亲学会了谋生。可以干农活了,父母就不想让她继续念书。她靠着“几天不吃饭躺在床上流泪”——母亲答应了,但条件是学费要自己赚。诗人终于靠自己挣钱读上高中。十五岁,她初中还没毕业,家里就给订了亲。接着的是要求解除“婚约”的漫长的抗争和面对一切不解,误会与无休止的训斥和谩骂……“就这样,我度过了没有鲜花的花季。这些经历锻炼了我爱和受苦的能力,我更深地爱着造成我曲折人生的亲人,我在不能承受的时候依然承受下来。这些经历养成了我的秉性和人格,打开了我潜意识的世界,那段时间,我过着灰暗的生活,只有文学之梦抚慰着我的创伤。”至此,我们更加理解了诗人“那真实可感的饥饿,使心灵兀自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小道上疾行。饥饿,却不屈从,这是一种非凡的经历,一种神圣的体验,在深处不断寻找值得珍视的最宝贵的东西”。从池凌云早年的经历我们似乎还可以悟到:多舛的命运真的可以铸就一个强大的内心!

  而费尔南多·佩索阿说得好:“真实人生是不完满的,艺术是对人生的主体的完善。”池凌云在人生的磨难之中,意欲追求人生的主体完美。所以,她坚定地选择做一个诗人。
  
  一:担当,来自于心灵
  
  阅读池凌云近期的诗,我们感受到她践行着这样的诺言:“写作之所以光荣,是因为它有所承担,它承担的不仅仅是写作。它迫使我以自己的方式、凭自己的力量、和这个时代所有的人一起,承担我们共有的不幸和希望。”(《写作的光荣》阿尔贝·加缪著 袁莉 译)我们将以此为线索作如下的阐述。
  
  我们在对池凌云诗的不断阅读中,发现挽歌般的语言氛围一直弥漫在她的诗里。这或许就是诗人面对荒诞而不可理喻的世界作的一个无奈的发言?正如策兰在1958年回答巴黎福林科尔书店时所说的那样:(写作)“它被记忆中的那些最不祥的事件和增长的问题所缠绕,它不再以那种许多人似乎都期待听到的语言讲话。它的语言已变得更清醒,更事实了。它不信任“美丽”。它试图更为真实……它就是一种'更灰色’的语言……它不美化,也不促成'诗意’;它命名,它确认,它试图测度被给予的和可能的领域。”(王家新译)我们来看《存在》
  
  微小的笔负担着寂寞和创伤
  空无一人的道路在伸展
  只有它们能理解,带刺的雨
  玷污了最好的墨色。
  
  这日渐硬化的童话
  穿过一切晦暗的隧道
  我看不见一段完整的爱
  所有追问都是栗色的。
  
  在这样的自然里,慢慢消耗温度
  多么恐怖!我拥有一只雏鸟漫长的死亡 
  孤单的夜晚,我不写信 
  我只想抱住一棵树痛哭。
  
  诗人面对“存在”,就连珍爱已久的微小的笔也“负担着寂寞和创伤”,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带刺的雨/玷污了最好的墨色”——其实也无异于玷污诗人的内心;最能显示心灵纯真的童话也“硬化”了,“一段完整的爱”也看不见;这是多么恐怖!——而这就是她不可逃避也无法逃避的时代!所以诗人拥有了“一只雏鸟漫长的死亡”的悖谬的感受;在孤独之中也不再愿意倾诉,哪怕是一封信。事实上,就像诗人在另一首诗里所说的“无语时受到的灼烧比说出来还多”。那么“想抱住一棵树痛哭”的岂止一位诗人?那几乎就是一代“仍无法拯救绝望的人”的哭泣!在《所有声音都要往低音去》这首诗里,诗人以同样的语调面对一个人或某个令人不可思议的事件:
     
  日出时,所有声音都要往低音去。
  夜的运动把伸出的幼芽压碎,
  露珠与泪珠都沉入泥土
  一切湮灭没有痕迹。惟有
  盲人的眼睑,留在我们脸上
  黑墨水熟悉这经历。一种饥饿
  和疾病,摸索葛藤如琴弦。
  我们的亲人,转过背去喘息
  他们什么也没说,他们无法洗净
  身边的杂物。黑夜的铁栅
  在白天上了锁,没有人被放出去。
  没有看得见的冰,附近也没有火山。
  
  开句几乎就是哀悼的语调——那面对的肯定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夜的黑暗令人愤恨,压碎了“幼芽”, 露珠与泪珠不能自由的流淌,唯有“沉入泥土”,也不给善良的人们留下“痕迹”,——这是一种无耻者的掩盖!所以我们脸上是“盲人的眼睑”。诗人还以“喘息”、“无法洗净”、 铁栅“上了锁”,没有看见冰和火山来强化这种悲哀,诗人相信“黑墨水熟悉这经历”! 但有何用?“无耻是无耻者的通行证”(北岛),或者正如诗人在另一首诗里说得那样:“雪已不能造出洁白的羊群”。尽管如此,诗人仍然以哀婉的笔墨揭露人世间的不公平,不屈不挠地为这个世道唱着挽歌。我们不得不佩服诗人的良知和勇气。诗发出来以后,据说还有居心叵测之人告黑状,惹起一番风波;“一种语言,成为告密者的工具。……/这世界,一直有人比魑魅更加狰狞”——消匿已久的“文革”遗风又粉墨登场了;也不由得让我想起极权下的俄罗斯,那些无耻的弄权者对于阿赫玛托娃一些诗的质疑和封杀……
  
  诗人持久地阅读、体验于茨维塔耶娃、阿赫玛托娃、波兰诗人希姆博尔斯卡以及众多的女诗人之间,还有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雷。在这其中一定渗透反刍着诗人自己的命运。而由于她们的存在,让诗人能吻合于伟大女性的喘息之中,其内心也会愈加的宽阔与强大。诗人《在另一首诗歌中》就描述了这种心境:
  
  我在另一首诗歌中呼吸
  那蓝色的空气属于任何人
  更属于我。我顺着雪线
  进入不属于我的玻璃窗
  那房间里的群岛和玫瑰
  伤口上的白霜——我们
  像认识已经多年。
  
  是的,这是一个女人与另一个女人来自命运的心灵重影——哪怕她们来自不同的国度和不同的时代。在2010年,雁荡山傍晚的聊天,她委婉地透露出自己命运的坎坷;而在她的书房里我看见颇多国外女诗人的著作。所以,我更能理解诗人:
  
  从此,我每天抚摸埋在自己体内的
  异族。那无故波动的印痕
  是因为另一个受够折磨的人
  想从另外的喘息中冲出来。
  
  对此,桑克在《何谓阅读即体验,何谓理解即悲悯》这篇评论池凌云的文章里作过精准的描述:“值得注意的,是为俄苏诗人茨维塔耶娃而写的三首诗,《不是火灾,是深渊》,《玛丽娜在深夜写诗》,《所有火焰和黑暗,所有深坑》。池凌云叫这个老前辈'玛丽娜’,与其说是将她视为导师,不如说是将之视为自己的闺中密友。……可以初步认定,茨维塔耶娃是池凌云谱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仅是因为彼此个人气质的接近,在精神师承上,在诗歌方式上,她们之间也有诸多相通之处,甚至通向更大的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传统。我还注意到,虽然池凌云没有提及另外一位重要的俄苏诗人阿赫玛托娃(我对她更了解一些)的名字,但她言说之收敛与悲痛之忍耐与阿氏的经典表情确有几分神似。”而献给波兰诗人希姆博尔斯卡的诗有两首:《游船》,《苦恼之夜》。

  她的诗里有一种“悲悯”而隐忍的语调。她一定惯常地沉浸于杰奎琳·杜普蕾的大提琴演奏里。记得去年秋末,我给她索要杜普蕾的有关资料时,她说过: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整个的在她演奏的大提琴曲里度过。从她写给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大提琴家的《殇》的诗句里也可以体会出来:
  
  带着你的殇,我独自穿过
  四月的晚风。一切才刚刚萌芽
  自由灵魂的舞蹈
  让滚烫的眼窝深陷。仅有的翅翼
  供我们重返灼烧之焰。
  
  我在你患硬化病的手中回旋
  对痛的启发,让我
  伏倒在一个重大的颓丧里
  你这短命的天才,向每一个密闭的
  房间,供奉我的姐妹
  暗哑生活的乐器!
  
  这黑夜,一点点被抚触过的
  危险的光。请停一停,杜普蕾
  时间又快要到了。时间又快
  到了。你溢出来的
  多余的激情,穿上迷人短裙
  却将我绑在一根易断的弦上
  
  将我摇晃着往远处拖
  我几乎窒息,水的深蓝
  堆叠,拼缀出另一种颜色
  供我们冲破。而我终于可以
  感谢这绝望的日子,当受损的
  耳廓耸起,你不知道的
  结局,传来赞美的哽咽。
  
  还有一首诗:《雅克的迦可琳眼泪》,诗人一定从那哀婉幽长的旋律中体验出了女性特有的柔美与感伤,在一种莫明的颤栗中呈现着诗的哀婉。这首诗是写给巴赫那著名的大提琴曲的(又译为杰奎琳之泪),而这首曲子竟在后世被一位也叫杰奎琳的英国大提琴才女相遇并成为其演奏的经典曲目。这首诗的最后一节最为精彩:
  
  遥远的雅克的迦可琳
  这就是一切。悲伤始终是
  成熟生命的散步。提前来临的
  消逝,拉住抽芽的幼苗
  正从深处汲取。
  
  我坚信:诗人在这里看似献给一首曲子,其实更是献给一个伟大的女大提琴家的——杜普雷幼年就学会了大提琴,少女时期就斐名乐坛;而后患了硬化病离开心爱的大提琴,年仅42岁就在绝望之中离开这个世界。正如王东东所说的“《雅克的迦可琳眼泪》、《船歌》、《殇——致大提琴演奏家杜普蕾》,正如其题目显示,是产生自音乐氛围的作品,这几首诗写得十分精彩,几近完美,我将它们看作汉语诗歌中稀有而高贵的受难曲。”是的,诗里面充满知性的格言一般的句子,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2010年在北京王东东我们几个与多多、王家新小聚时,王家新居然能够把这一节吟诵出来,而在第二天的北大未名诗歌节开幕式上又吟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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