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唐骋华
墓碑上的排序
如果探访过卡佛墓，对他的“诗人”身份会有更直观的理解。1988年，刚刚年过五旬的卡佛因肺癌逝世，葬入美国安吉拉港的“海景墓园”。该墓园设在悬崖上，面对富卡海峡，一派太平洋西北岸风光。卡佛墓由三块花岗岩组成，中间那块镶嵌着卡佛与第二任妻子苔丝·加拉格尔的合影，左右两块墓碑上则分别镌刻着两首诗，即诗全集中的《最后的断片》和《赚了》。最显眼的是墓志铭——
雷蒙德·卡佛 1938年5月25日─1988年8月2日
诗人，短篇小说家，散文家。
“卡佛以短篇小说扬名，但从内心讲他最看重的是诗歌，想当一名诗人。”卡佛诗集译者舒丹丹说。1983年接受美国著名文学杂志《巴黎评论》专访时卡佛表示：“读杂志时我总是先读诗歌，然后再读小说。”1968年的《在克拉马斯河附近》、1970年的《冬夜失眠症》是卡佛最早出版的两本书，而它们都是诗集。直到1976年推出短篇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的同时，他还有本诗集《鲑鱼夜溯》面世。
由于《请你安静些，好吗？》带来了极佳的声誉，被提名美国国家图书奖，卡佛面临选择：是继续写诗歌，还是投入到短篇小说的创作？
彼时卡佛年近三十，已经是两个青春期少年的父亲，压力很大。为养家糊口，他不得不干着一个接一个的“狗屁工作”，锯木厂、看门人、送货员、清洁工样样都来。第一任妻子玛丽安则当过女招待、推销员。两人“累得吐了血”，生活却未见改善——卡佛酗酒，还破过一次产。多年以后回忆起这段灰暗的日子，他感叹：“要把牛奶和食物放在餐桌上，要交房租，我只能选择放弃写作。”
现在，1976年，机遇来了。尽管仍要做选择，那也是“写什么”，而非“写不写”，后者最令卡佛痛苦。答案是明摆着的，坚持写诗注定坐冷板凳，写小说至少有了好的起点。卡佛很坦诚：“我选择了小说，对我来说这是正确的。”
从诗歌开始，到诗歌结束
随着《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大教堂》等短篇小说集的出版，卡佛获得了越来越多读者的喜爱。有一段评论精辟地指出：“卡佛小说中的人物来自美国中部，他们在工作、爱情，以及被社会认同等方面随时受到威胁。他们常在现实生活面前束手无策，个人感受被裸露无遗，心理扭曲，对生活充满困惑。”而这些容易引起普通人的共鸣。
小说给卡佛带来了名声、信心和报酬（买了辆奔驰），不过他没有放弃写诗。他曾对《巴黎评论》说，如果长时间没写诗会感到紧张，怀疑自己还算不算诗人、是不是再也写不出诗了？“通常这时我会坐下来，努力去写几首诗。”他觉得成为“偶尔为之”的诗人，总比“什么样的诗人都不是”要好些。
最能体现这一特色的是1983年的《火》。这本书汇集了短篇小说、诗歌和散文等各类文体，在卡佛的创作生涯中十分独特。
《火》出版前一年，卡佛与发妻玛丽安离婚，随后结识了苔丝·加拉格尔，在卡佛人生的最后一个月，两人办理了结婚手续。加拉格尔早年是有些名气的诗人和小说家，因此有论者以为，卡佛晚年的爱情颇有些“补偿心理”在起作用。无论如何，自从开谈第二场恋爱，卡佛的创作和生活确实走了上坡路。加拉格尔作为遗孀也是合格的。她把后半生尽皆投入到整理卡佛遗稿、推介卡佛其人其书中。《我们所有人：雷蒙德·卡佛诗全集》就由她编纂。
读过诗全集我们发现，卡佛一生写了300多首诗，其中约200首写于1983年10月到1985年8月间。同期，他的小说产量减少。
“如果说卡佛的小说既是写给读者的，也是为自己写的，那么，他的诗就完全是为自己写的。”舒丹丹说。卡佛本质上是诗人，晚年，他明显地更遵循内心感受，诗歌创作遂达到了高峰。“可以说卡佛从诗歌开始，到诗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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