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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明 : 【披发赤足而行】 | 诗人专栏 | 诗生活网
                            序


  诗歌与人们的时代已呈背离的状态,我们的社会生活与行动也早已摒弃了诗歌的心情与标准,当人们的眼睛开始朝向现实睁开的一刹那,诗歌便被弃绝了。追本溯源,浪漫主义的诞生,与人类生活和诗歌的分离有着密切的关系。
  披发赤足而行,明显地有着蔑视生活的态度,正如圣琼·佩斯反复赞美大海的传统、意志与广阔的未来,我始终迷恋于人性与人道生生不息的遭遇与活力。自81年开始写第一首诗,我深切地感到诗歌用来模仿和表现现实是何其的反动与错误。甚至愤世嫉俗与批判现实在我看来也是无必要与没趣,与诗歌创作无一丝益处。
  诗与我始终是另一个人,一个处在更高处的人,一个引领我的人。正如瓦莱里所说的:"诗歌命令我们变"。
  披发赤足而行,便是这样在不断变化着的灵魂反映与生命遭遇的一个过程。我的诗歌哲学总是忍不住要落到快乐与希望的字眼上,我相信这是人类生存的最根本的理由。
  "一切都要重来,一切都要重述。在整个有上的目光是错误的。""你有的越多,你存在越少。"
  同时,我也深信圣琼·佩斯的这二句话:
  "人的季节,在我们的嘴唇上象一个新的题材"。
  "这是一种撒满眼睛的诺言"。
  是为本集的序。
      
    
             91年6月于中国杭州


1: 最好我死在外国


这个下午我和墙壁一起安宁
几千年象窗外的云彩漂浮
              
街上的铃声象一部电影
苏联的噪音从耳根处消失

也没有应该站起来的事情
也可以推开门爬背后那座山

居高临下看城市的风景

象一张名信片有什么意思?

我可能老了
有本好书就忘了寂寞

曾经我以为星星是我的两只眼晴
曾经我以为我已看透了世界

最好我也去当兵
端上枪插上刺刀我杀向敌群

最好我死在外国
这样我还有家乡可以想念

                  89.11.1.


2:  我和革命越走越远

    
刮过太阳的鼻子  搭过村庄的肩膀
  最后我来到天空的瓦片上

打开抽屉的心事  锉造钥匙的眼睛
  最后我差点变成了木匠

驾驶过飞机  潜入到海底
  曾经挽着带鱼唱歌
          
曾经把虾仁当美国吞下
              
曾经举手掌挥舞家乡

认识月亮的版图  访问过大雨的厨房
  用小号把冬天全身吹亮

和栏杆一起微笑  坐谈非洲的头发
  曾经象燕子一样优雅

和狗熊一起下棋  与香蕉一起叹息
  我和我是巴黎的二户人家。

                          88.6.12


3:  美国梁厚甫的"海客随笔"


街对面那架录音机还在摇摆台湾这片大树叶
              
早上来的报纸到晚上就揉皱了

站起来看见名信片上的北京落款
想起下个月有封信应该从上海寄来

椅子象岁月一样又落下了一层很厚的灰尘

美国梁厚甫的海客随笔
里面有篇文章说美国是世界最大的旅店
那旅店里面一定有床
还有长着高鼻子的服务员

喝茶会想到一些民主
想到我家里阴沉沉的空气

                   87.11.2.

4:  超现实主义


这些不大吃饭的人
近来和我谈纽约的广播

飞机是鸟的爸爸
天空是日本昭和的微笑

我想到一本书里我的名字三次出现
梁晓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裤子是不是裤子?

我为什么要长一双很漂亮的眉毛?

坐在床上担心广东
担心被单是另外一个我

突然跳起来和我谈苏联
                  87.12.23



5:  中 国 历 史

    
我常常为手套忧郁

我脸蛋是镜子时谁都来照

现在我是挂钩
我吃咸菜的时候越南在厨房里发抖

我肚子里装的全是白云
太阳是我的大拇指甲

我想告诉你德国的红胶水
我的秤盘里秤着地球

欧洲和非洲是我准备脱掉的大衣

加拿大是我的一只袜子

                        86.12.30


6:  我感到我一直是块毛巾

                
最后你留在门槛上望我
象一只脸盆等待我洗

感觉下雪了

过年象骑自行车一样按按铃就逃走了

我感到我一直是块毛巾
                  
树真好看又笔直又有叶子
有风的时候象一只牙刷

有一只皮包老想装我
有一张布告老想抓我
有一只鼻子老想气我

玻璃好象不存在一样
楼梯你走它才有用

想叫你走出我的门槛
想说我自己是柄旧拖把
永远被别人捏在手上

这个城市象只大烟灰缸
谁的烟蒂都想往里扔



7:    一 张 旧 报 纸


厨房里的那只脸盆又落满了灰尘破碗和旧报纸

我曾经用过的大锄头此刻象个老年人靠在寺墙上
大概又想到了蕃薯和麦子

你站在门口你不进来你这只蜘蛛
老想把别人抓进你的网里去

天气真好又有板凳又有帐子还有一点回忆在锅盖里
      
朋友们象我用过的钱
此刻都在为别人奔走

真想和你谈我九岁时画过一头大象
它的鼻子象桌子一样方

又想把我的邮票贴到你脸上
好把你一下子寄到法国

这样我可以在灶边坐下来
独自想念我从前的绵羊

                  86.12.15


8:  洗脸,诗和悬崖的关系


忽然想到瑞士有二个诗人
此刻正在听中国的气象预报

挪威的那个耶可布森
我等他敲门已等了三年

还有谁来和我一起骑车
把一封信写得象阳光一样长

死这只电铃
我一按它就响

我的脸在世界上晃了一下
以后不知道要去谁家
                  
                  
9:   被中西文化夹在中间


我已渐渐少了

曾经让鞋子踏破天空,指点冰块
指点愤怒的眉毛
静下来发呆自己的手指,玻璃的手指
插销的心愿,窗帘和阻挡北风的侵略
郊外留下的脚印、树上微笑的姓名
还有铁罐头和希望滚下台阶,山坡的诗歌
我们风筝一样优美地飘荡,注意大麦
和葵花的眼睛,南方没有海,
找不到太阳的皮肤,还有什么好说
站起又看见邮筒结冻,发出一片
冰凉,还有
什么好说

如果没有语言,空中没有空气
如果没有城市,大地只有镜子
活着和死去和木头房门
不会两样
走出去
看见云彩
向往农村,还有什么
好说

              
                


10:  等待陶罐上一个姓梁的姿态出现

              
如果电影里突然映出我的鼻子

映出我的手正在摸一座高楼的头顶,窗子
      在我的左肩上打开,鸟在我
      膝盖上谈论爱情,谈论我的
      大腿从日本伸过来有人用手
      指悄悄叩动

这时我背后就一定有一只狼眼逼近
      有一只爪子搭上门环

      如果我从天空的口袋里
往下看,在落满灰尘的台阶上看见童年的
      鞋边有蛇,被单从床上
      一一跃起,汽车都象长了
      脚的火柴盒,安徒生象一
      瓶药,在床头等待着
      人类的嘴唇

如果我把自己的骨头拆下来,我把我的肉
      一堆堆分开,我用牛奶洗
      我的肺,我把我的肝丢到
      河里,我的胃跳舞,下面
      有八条鱼咬我的筋脉。

如果我把一首诗拿给太阳看,在背后
      把月亮越摸越扁

如果我撞墙撞出画面,眼睛被许多人
      捧去阅读

我就要用剪刀剪碎剧院,用力把钢笔
      水甩向大街
                
我象印度象一样,皮肤蹭蹭公共汽车
      手指掰掰它脑上的铁辫子,
      尾巴拍拍姑娘的裙子。

我一脚把立交桥踩塌下来,想象中有
      许多人就四肢伸开,嘴唇苍
      白象岸边漂浮漂浮的死鱼。

然后我把这座城市铺在我背下,把脚
      尖翘起来想象我的微笑正在
      森林里大口吃饭

于是我用音乐点烟,等待陶罐上一个
      姓梁的姿态出现

                              86.4.2.


11:    给加拿大的一封信


那篇评论从我口袋破洞里漏出,如果在
    邮筒边被一个小偷捡去,那傍晚
    我门上就会出现一只车铃,
    或是一只网袋,里面一只瘪了的汽球

我从帽子边缘走出来,到对面车棚里
    就不见了我的电影票

我的身高是书的一倍

曾经被哲学追赶,穿过鞋带一样的街
    巷,在瓦片下注意院子里的
    月光。注意门环和风的手指

我似乎从来是一块围巾,在海岸线一带
    看见带鱼鳞光闪闪,在蓝色水
    面做体操运动... ...

如果和姑娘一起游泳,越过警戒白线,
    把一只铁葫芦拔来翻去,然后深入海底,
    想起非洲黑人的脚躅,杰克·伦敦的挣扎舞蹈

活着钢笔一样认真,浮上来我看见路
    上行人面孔是瓷器

也许有一天,我拎着菜蓝上街买萝卜,
    那时我可能头发很短,每天在灯下想念
    稻草房,想念妈妈坐在床上反复问我为
    何逃学,我人矮,在洗脸架边流了第一次
    真正的眼泪,那是对妈妈流的。

直到六十五岁,我的嘴唇象一只白口罩,
被人们拎出这个世界。
那时候我的眼睛在这座城市的各处墙壁上
纷纷睁开
                  
那时候我的手指向广场

                                   86.3.25



12:  忏悔诗,杭州的一次酸、甜、苦、辣
  
    
那次我把脚试着伸进糖纸,我把我的指甲
一片片揭下来,我要看白帽子里面的那些黑发
我把嘴唇贴在她额上,这是第一次,
几块石阶上人的声音在门口点灯,我象只大狗熊
我跟你说,那是轮子的错误,那是锁的错误。
那是蚂蚁的脚,我轻轻对你说,看,门外是一片晒谷场

我的手指从香蕉边滑下,以后羊群见我就逃,
我本属兔,我趴在墙头悄悄窥视洗澡的白云,
我不敢喘息,一辈子我将这样死去,一只
臭虫,八只脚,一件膨针衫黄色勒紧我的锁骨

打字架打字夹我把袖套     脱下来,窗外有船向伦敦
驶去,铁锚从我耳朵里拔出,扶着栏杆的手,
许多瓦片围绕着我的脚跳一种非洲的抖肉舞,

我永远是裤子,被枯干的树枝举在头顶。
北风在我的头上倒酒,我的脸上都是呕吐物

巴拿马桑巴悠扬的五步曲,在圆桌边我不敢看朋友
们的红光,他们的脸膛浸着啤酒

我走出门口,三个男人围着我要票,一大群人的
眉毛突出,我往墙角蹲去,我又跳上单杠
我要逃,我把我的昨天浇上柏油,我爬上
八楼顶,从一只袜子里往下跳去,
以后我永远在空气中行走

你好吗?一辈子你是我唯一的红寺庙
  
以后他在筷子边抽烟,或者在铁栅栏前
等待弟弟,那只电话永远使他难受
声音永远抓住他的脊梁骨,医院象
只鸡每晚啄他后脑上的那块疤

他最后在脸盆边想念双层床,想念
别人的大衣挂在你雪白的蚊帐上

他最后死在铁轨上,手臂象木头飞向菜田

                             86.7.4
  

13:  荡荡荡荡我躺在蓝天大床上


1.              
拍拍城市的脸,点亮进攻的灯
看历史在墙壁上渐渐枯黄,我每次吃饭
都嚼着悲哀

闲暇把脚掌插在云彩与云彩中间,听
  阳光水波耳边唱歌,看鸟翅膀
  拍打姑娘翅膀

孤独生长大麦,光荣一撮茅草
今天岁月我曾经说笑,以后流水依然
  说笑,夕阳傍晚被风吹掉,
  清晨又被风吹成朝阳




2.
我和寂寞各自搬家,手扶一根孤独的甘蔗,
  痛苦是一只月亮的手,淡淡从西方掠到东方
  眼泪飞洒为南极没有一张我的风光。

愤怒为遐想打不开锁,菊花白白开放
  我思想,我脸上的春天也落叶纷纷

跑到我前面的陶罐或者金钟大吕
或者羽扇纶巾或者翩翩拂尘

每天我在车兜上装着它们
我睡觉棉被下盖着它们

如果太平洋对岸有金属脸庞飞跃上天,我
  这里左手腕也隐隐作痛

乌鸦城市垃圾嘴巴天空跌跌撞撞我
撩开衣襟让我的音乐
出外逃窜四散飘飞

      这一刻,
大门打开我小门也不关,云、雾、雷、电、
风、霜、雨、雪、雹降日、月都从我后背
穿透到胸前

荡荡荡荡我躺在蓝天大床上

                                88.11.1



14: 与一顶帽子高歌在鹰雕独自的内心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苏东坡--

        
那些怀抱秘密的飞鸟,指引我深入钟鼎的翅翼
生下我的星星
从第一句话中将太阳的方位指定在我眼中的
飞扬我的头发
抬起瓦片的头,在大街之上
在高楼宽阔的肩胛之中
是谁将一片清凉的海水铺在我掌心?
将一粒葵花的种子深埋在凳子下
伴随着时间对我的生活进行催种
浇水
直到最后一片玻璃将我的家庭一分为二
将我的大海分成信心,光明
欢乐和梦想的
这一天的黄金被谁掩藏?

最后一把白银的钥匙在哪一处风中?
在哪一角缄默的篱笆之下
与冰凉的石块共度被天空抛弃的黄昏?
      
我反复找笔,天空深处的那一点灵魂
那钻天的叫鸟、高塔,大河突然拐弯的堤坝
我顺河丢下我的指甲,膝盖
与一道流水
悄悄走入壮阔的大地
与一顶帽子高歌在鹰雕独自的内心

谁在最后说起回家? 谁在暗中把身体点亮
在一把大火中将血液理清?

我斜着脸飞行,我深入黑暗的跳台和手掌
微光一闪他们就结束我短暂的一生

                             88.9.5.



15: 月亮在黑夜向大地介绍他那梦想的高度


离开自己的玻璃杯和瓶盖,眼睛向寡言的扫帚致意
  向一把大水壶的热情道歉
我来到阻挡大海的石堤前
  大海把我的波浪向四处推开
我如果是一幅壁画
  在谁的手掌上尚未出现?

我按排我的飞鸟一天一天飞出我厚布包裹的嘴唇
  季节向东旋转,我的飞鸟就向西筑巢
所有眉毛都是海报
  在电影院的售票口
在美术学院的展览大厅
  皱纹在心中生长,鼻梁在宝塔中间
天空在人类单薄的脸上
  阴险的桥梁在雪中出现

  鸣蝉分开了夏天和梦想
我绕过桌子,我一遍又一遍绕过报纸
  与同事们握手,与菜市场寒喧
音乐在手指抬起的瞬间
  向香烟灰表现出星星的舞蹈
          
  "打着星星的灯笼,我出外寻找天空"
我的一位苦笑独自站起身,它自己冲了一壶茶水
  堤坝的高度因大海而出现

我看见我用拂尘挥去了内心生根的欢笑
  坐椅上划亮短暂的火柴
生命与一点微弱的光亮
  我看见我第一声向大地贡献的纯洁哭喊
忽然又开启了我的嘴唇

月亮在黑夜向大地介绍他那梦想的高度
  我最后离开的是谁的手掌?

                               89.3.5


16: 向米罗致敬,半夜我披着窗帘起飞

      
天空飞翔我的脸
            
我眼睛是星星照亮的,在陶罐上发亮的刀剑中
我的指甲因为太阳而日夜生长

山坡向大海张开他倾向唱歌的嘴巴

一万里的喇叭与飞出去的鸟
我搭手在栏杆上
细数去而复归的羽毛

沟壑扩展我的家,当手掌离开钥匙
大雪老远就击打着拍子
把指头按满在我的窗子上

半夜我披着窗帘起飞,提着泉水的灯笼
天空回转身惊诧我头顶跳跃的黑发
我浑身的瓦片都点亮着蜡烛

墙壁竖起了道路,帽子飘飞起旗帜
梯子向上升起我的脚

一首纯粹的诗在风中挽着苹果出现
在翘望的树林与太阳高高飞翔的下巴上

灯罩与音乐歪倾着脸
默默坐在大麦丰满芳香的桌子上

                           87.5.9.
              


17:  翘望我的眼睛在大地上生长


山坡是我的光,是我家庭里翘望的梦想
  我因此彻底告别了夜晚
山坡朝微笑的窗口呼喊
  把闲暇的蜜蜂
带到我疼痛的膝盖前

那制造垃圾的人
  是我的邻居
在半夜谋划我围墙的高度
  把侧灯照亮的钥匙
  放在我的门槛
之后他转身把世界抛弃
  好象他上衣的玻璃纽扣
被一个人的目光无声地偷走

现在我可以高过屋脊,可以在瓦片上
与月亮坐谈
  现在我可以穿上黑暗
  在一块手帕中
  我高声欢呼旅馆的到来

我开始写诗
  钢笔展开了飞鸟的翅膀
在破陋的柴房中诞生的黑猫
  她惊惶的叫声引导着我

  我重新发现了我偶然的欢乐
我走近她
  一整个上午我向她接近
        
树叶说了一次  花朵说了一次
  我在第三次倾听中找到了今天

                          87.6.4.


18:   半夜走上月亮的大门


如果我吸着烟,一脚跨到
空气与手掌的栅栏外面

如果我忽然站到墙上,伸出手指点向美国
我推开门,看见梁晓明这几个字顺着阳光的台阶
笔直走到头发的屋顶上

向外望:
北风正好在翻看树叶,流水的嘴唇
刚离开岸边
我的手指正在深入光芒的期望
在星星的窗框下
鲸鱼在睫毛中
喷泉激起了大片鼓掌

我一个人与火柴默默对饮。在半夜走上月亮的大街
蹲在垃圾的门口
看缆绳把爱情的目光抛开

闲暇时候,我注视瓶盖
知了在树上,把夏天含在嘴里歌唱

我用九颗纽扣在桌面上排列出慧星的天空
在一张健康的瓦片上,萤火虫在夜晚的尾巴上发光

燕子的声音带来雨水
我看见我的指甲变成露珠
它降下去

把我早晨的额头全部打湿
文字的毛巾上都是泪水,日子和眼睛被风声讥讽
  在鞋子的家中
石头在温室里饱经沧桑

    壁画象我又一次听到的远程车票
音乐穿上了梦想的长裙,最后一口呼吸中
我梦见了天亮
  枕头梦见了相爱的白鹭
   石榴开口
    向夏天说话

我暗自把一封信写得象阳光一样长

                               87.8.12
              


19: 一朵桃花象大海以前外祖母经常开放的头发


我将披一件月光的衬衫
从广告牌逃走

我踏着树叶的耳朵自酌自饮一朵葵花的向往

太阳在我头发上歌唱

我头发在半夜的弄堂里歌唱,双腿分开地板上的嘴唇
目光在掀动的
窗帘上沉思

我曾想拖拉机一样
用鼻子顶走天空,用胯部挤走星星
把微笑装满
大街上两边开口的垃圾箱

我曾想用裤子装走西北风
用钮扣扣住爱情,把胸脯做成俯冲的飞机

把灯做成乌黑的手指,在枕头上点亮希腊
                的旗帜
             在鱼身上点亮
              诗歌的房子

我炊烟一样
舞蹈起自己的大腿和肩膀
           波浪一样
我放纵起自己的肋骨和胸腔
           教堂一样  
我欢迎灰尘和空荡荡的奶牛场

和桅杆一起朗诵屋檐,和猎枪一起梦见
           电影院

在楼梯上点亮各种目光

铁锚一样沉入水底和贝壳、海带、海星
从膝盖谈到海龟
和偶尔路过的
乌贼
从鲨鱼谈到尖利的牙齿

一朵桃花象大海以前外祖母经常开放的头发


                                88.8.8              



20:  读完圣琼·佩斯壁灯点燃窗前沉思


太阳这幅棉被掀开我的头发时,正好从砖瓦间
伸出舌苔

正好指甲在被人议论,正好我派遣

我的脸去菲律宾游览美景

热带象一条带鱼游进我的眼睛里时
正好从钟楼上
伸出屁股
光滑可爱,带着青斑,好象刚从大麦的麦尖上

生长出微笑与青铜的宝剑

当悲伤点燃房屋的寂寞,孤独
绕着我的门楣舞蹈,把脚尖踮着我的耳轮唱歌时
我已经波浪一样关心起水面
把快乐羊一样
向世界赶开

我沿着煤气管道走进各个家庭,把他们鞋子里的黑暗
  
全部倒光
在一小杯酒中我站在岸上
呼吸中花朵盛开
  
蜜蜂在窗帘上跳舞

光芒水一样漫过大桥

我手掌翅膀一样向天空张开

                            88.9.23                
                      


21:   还乡:半夜写成的一首诗


葡萄小小的心脏朝我秘密的窗框打开

梦想的手指指点我走上少年透明的玻璃斜坡

树叶在北风中跳舞悲剧,我曾在卵石中
掉下眼泪

我祈望夜晚俯下脸庞用嘴唇亲吻我全身的毛孔

竹笛的笑容弥漫在灯管上
让我一转身就可以看见你,阁楼深藏
甜菜的心
目光的桅杆划向黎明

我一直在石块中砌造我的额头
直到月光抚摸我瘦弱的肩膀

直到最后一场演出因你的翩翩落座

而忽然惊醒,走上来,看见大海的头发无边无际

太阳的帽子每天都有一顶

每个小小的头颅
直到我抛弃

直到我把对山的宝塔拐杖一般从门口关出去

我自由自在地

游进过去的炊烟,在瓦片的覆盖下

温馨的灯光中我思想的鱼鳞片四处闪亮


  作于88 年6月13日,以纪念昨天的一场大梦,
  梦中出现了我过去的生活。 恍如隔世了。




22:        歌  唱  米  罗
      
        他故意把自己关进画室
        终日与音乐和星星为伴
          --霍安·米罗传--


1.
攀上山坡,阁楼上我童年的腊梅开始微笑
大雪从史书中飘下来
太阳翻开大海这张皮肤,太阳踮着脚
在松针与桉树叶上跳舞·握手
露珠在玻璃的早晨唱歌
公共汽车把许多梦想的盖子打开
      
包子弥漫出香气的时刻
香蕉朝大街开始遐想

我看见米罗跳出我的眼睛,他向往墙壁
那些裂开的缝隙表示他的生活
他从我手掌的栏杆上跳下
他奔向广场,他最后的家
他可以安放画具与日子
可以让风悄悄越过旗杆,收集白云
抽屉里分别贴上标签,安上乌贼鱼
鲸鱼,蝉与口琴

几千年前他是一粒大麦的胚胎
现在我庭院里也生长大麦

我阳台上花盆种植大麦,还有小麦
米罗,现在椅子开始歌唱
窗帘欢迎你
现在米罗,房屋开始为你演奏
烟囱吹响黑管,我吹大号
英国管萨克斯管与钢轨激动
现在
米罗
全世界是一杯清凉的开水
历史是唇边微苦的咖啡
米罗,现在我是一顶绒帽
从一个车厢到另一个车厢地
我寻找能够出气的鼻子,能够吃饭的碗
枕头和一口能使我深深弯下腰去
照脸的古井




2.
我长满藤蔓的城堡现在大门敞开
我生锈的锁又开放出葵花
          
我不再微笑的钥匙是我看见乌云与垃圾后
我把它丢到一块白云上面

我希望所有钥匙象白云一样自由,直到今天
那白云还在飘浮

无家可归的心情象一杯茶,我昨天在喝
今天还在喝

日子在眼皮上一碰就过去了
直到看见你,一个西班牙人
四十年游泳在颜色里,没有上过岸

直到看见霍安·米罗,我所有的植物
都抬起头来,桃子也开始生长
风又象一只口琴,节奏愉快地
歌唱起帽子来

所有帽子都是我的帽子,我眼睛鸟一样
开始飞翔
        



3.
整整四十年,只有他的画具知道他的家
他的色彩安慰他的手,他植物的梦想
只能在墙壁上伸枝长叶,整整四十年
只能在后院里制造蕃茄

他只能在沙发上安排鲨鱼,在桌子上放走猴子
整整四十年,在牛奶里种植星星
在星星上种植鞋子,在鞋子里安排城市
      
在泪水里骑马画下菠萝
在枕巾上画下叹息的贝壳,唱歌的牛排
跳舞的青菜,整整四十年
把脑袋按排在自己画下的纸牌里
画布上,从人类的背后观察雨季

点上蜡烛,用椰子的心情看窗口飞进来蚊子
绕着他的画稿飞舞、降落、又飞开

整整四十年,地球的眼睛象低飞的麻雀
浪费的自来水,哗哗地流淌
没有一滴越过池子

溅进他的门槛




4.
只有波浪的拍击拍击他的画
两只瓶子相撞撞出他的画,他不存在树上
也不在墙上向人类微笑
只有风偷偷溜过广场时
栏杆上跳舞他的画

你我之间不存在海洋
悬崖的额头刻满刀伤,那刀伤向天空站立时
云彩飘荡他的画,秧苗生长他的呼吸
郊外那一片孤独的草地
那枇杷开放的心,爱情嘴唇的花朵盛开时
舌头向堤岸
倾诉他的画
        
爱情的萤火虫飞翔的不是他,他是玻璃的清晨
向太阳的前庭里种下的大麦
是大海奔跑着马群
朝人类扬起他泉水的马蹄
是葡萄的小号向走廊吹响,沿着雨的阶梯

我走进夜晚
月亮的手指离开了梅花
窗子向瓜地
打开他灯光最后的温柔与芳香

让大雪降下沉重的画,他无所谓他的灯盏熄灭

生活的砖头上满是青苔,待到人类走到江边
无家可归他的画,在沙漠上跳舞又跳舞
吸引几片绿叶重新生长,诱惑几只鸟
叼着稻种寻找歌声
四处四处展开翅膀




5.
我许多眼睛的想法聚集在你的眼皮上

星星绘制你国家的版图,波浪描写你休息的床单

在许多刀枪中我的刀枪一直在微笑

柳梢飞舞的蜻蜓是一首好诗
我一直与好诗握手

与草坪相亲相爱耳朵一生回避大街
我最喜欢穿太阳这双鞋

听音乐我喜欢下一点雪
读书如果读到天山
今天与我便是二朵雪莲

        
        
        
6.
摸你头发我是摸太阳的头发

鼻梁高挺在我的诗里
瘦肩膀表示一片绿叶的消息

高山上我倾听你波浪的节奏
弄堂里我翘望灯光的位置

我右手是星光抚养长大的

夜晚我重视白纸的质量
我看你的嘴唇就是看一个国家




7.
桥在茄子的背脊上搭向对岸,天空在柿
子的皮肤上展开
        
我喜欢他泥土向两边翻开
我喜欢有种子在背后撒下来

宇宙这只小瓶,他曾把金鱼放进去喂养
现在瓶子已破,金鱼已死,他早已饱经沧桑
再造一片天空,在帽子上开拓荒地
让歌声绿叶一样从手指上飘起来
他早已饱经沧桑

开始醉酒,我举起手掌拍击天空
我翘起脚尖指点森林
棉被盖着我玻璃的梦想,床帮上刻划着
无数条桅船,主杆上飘荡太阳的名字

我也被太阳的目光追赶,于是我转向你
这片头发上的海滩,飞跃与鱼
扭弯脖子的葫芦与歌声
安置梦想的港湾

我轻轻把故乡这座小城拆开
一块一块贴到月亮的脸上,以后
米罗
你的脸就是我唯一的家乡



                          88.2.18



23:看蜡烛燃烧·老庄的思想忽然一闪念



既然我诗中有如此气魄
我就该脚踏着城市离去


我手捏着香烟看烟雾缭绕出音乐的笑脸

丰收踩着麦浪的步履
油菜花漫延到童年的门槛

我的脸与瓦片的脸一起承受冰霜的脸
夜晚与星星相视而眠
看到海岸线如飘带潇洒幻想
下棋下到心灵的广场

每扇窗子背后我都看到幸福的水流潺潺在流泄
小鱼跳跃生活的节奏

谁在暗处为我叹息?
高兴,为我掐指计算
硕果的沉重?

在庭院里休息,我伸出
自我的一根食指

我眼睛直盯着这根食指

我想到食指与蝴蝶

灿烂翅膀短暂一下翩跹



24:爱情


----浙大四位同学来访,谈吐甚欢。送客后,忽然兴起写下
这九十九行诗及一首副歌,以做助兴之欢。
           


         1

只爱人类的人是不爱它的。你说的太对,豌豆
你几乎是低着头在水中憋气,
你几乎是微笑着把一只陶罐缓缓吞下口腔
然后你唱歌一样吐出长在咽喉的鱼刺
啊--鱼刺,古代的美女
为什么你鲜嫩如一棵带尾巴的小葱呢?
只爱人类的人是不爱它的。
爱情
你多么可怜,多么渺小
简直像上流漂泊而来的一只死猪,肚皮翻白
多少眼睛是岸上的卵石啊,爱情
怎么能说你是一节女人的甘蔗呢?

我吃住在杭州,我反覆思考这座紧身裤的城
春天未到,女人便匆匆的露出了小腿
这座用肚肌眼生活的城
所有的街道都是鸭舌头
只爱人类的人是不爱它的,谁没有听到?
谁还在高大的防波堤上把希腊翘望?
而那个菠萝故乡的人
他侧躺在风景的厨房里
他正以太阳为汤
正翘着他那高大的脚指在哼唱着羊毛
那大腿窝内呈现出来的一派黑光
简直让所有椅子都止不住大笑
那些跳舞的灰尘
我无以能够使他们休息
在一片指甲下让他们像一张蜕空的蛇皮
在光芒的走廊上
把肋骨一根根呈送在你的办公桌上。

        2

但真不爱它的人才是最终的人类的人
这几乎是一句老子的拐杖,支撑起多少头发?
使他们昂扬, 使他们奋发
面对咸菜的中午, 霉干菜的晚会
使他们发出长啸简直像一巴掌打在空气的脸盆上

让我们赞颂人类
蚂蚁的老祖宗
让我们赞颂他们,那些老鼠的小手
青苔的道路
我们怎么能够说我们自己是一节光亮的无缝钢管呢?
我们也是蝗虫, 我怜悯地告诉你们
我们也是饿慌在河滩上的一群螃蟹
但是
淡水虾敢惹我吗?
带盔带甲的美国人敢欺负西瓜吗?

我杀一只甲鱼给你们看
我捏死一只臭虫展览给你们看
快看对岸的森林,啊--八只大象过河来了
带着他们光辉的长鼻子
圣洁的象牙
一头
又是一头,整整八头大象哪
他们头颅跟着屁股涉过了大河
踏过我的床头和闹钟
带来我玻璃的童年
带来豌豆的眉毛
就是这两条横压在千山万岗之上的豌豆眉毛
现在在写信
在告诉你们
只有真不爱它的人才是最终的人类的人。

       3

这里所说的人类,不是现在的人类。
这怎么可能呢?
把一杆水银秤倒过来给黄牛看
把一大筐桔子剥开给电线吃
这怎么可能呢?

这使我陷入沉思。陷入港口无灯的水泥地上
那一片水汪汪的月光怎么那么像
我遥远又遥远的故乡的茴香豆呢?
--把一棵放在桌沿,一粒放在掌心,
另一点含在太阳的舌头上
这怎么可能呢?

冰糖?豌豆?
我倒底选择哪一种形象作为我今晚的即兴写作呢?
重要的是写下去
罗希.格里耶简直说了一句废话,一句猪话
一摊不齿于人类的拉肚子的稀尿
为浙江大学诗歌的兴起
为四条汉子随着夜晚的忽然叩门
而起兴长啸的这一首诗歌
时间有多长,他就比时间再长出一寸的
这一首滚石乐的诗
我几乎从未这么直率
这么迅速
信手做下的这一只花瓶
大地有八千行,我就有九千行

但它经得起星星锒头的几次捶击呢?

我沉湎。一种豪兴
佩剑的光辉是血液的发光!
从桌子边如流星灿烂的飞过
拿过侍者的头来!
拿出你口袋里所有的良心!

这里所说的人类,不是现在的人类。
还是这句话对。
我渐渐瘦下去,
爱情
你使我的额头越来越像一张白纸
我要睡觉了
弟兄们
我的豌豆,我的小鸡
我柔软的床单铺在人类疲倦的背脊下面

    (尾歌)

来一首尾歌。来一只吊杆
来几点女人做为星星最后的晚餐
来一处风景
来几只鸣禽,来几根树枝插在头顶。
来三片月光。来四个国家
来八个诗人在一起猜谜
最笨的猜谜手,最敏捷的子弹
来一只兔子在睫毛下飞奔

来一轮太阳!来一镑黄金!
来九筐沉重和透明的诗歌。
来十八抬大轿子抬我到北京
宽阔的大街,狭窄的额头
来一片青瓦,来半缕薄烟
来两声竹笛我就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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