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煞 风 景
所有的风景都不能永远
层林尽染，在山的背后坐守天边的落日
而山可以无动于衷，可以依次优美
慢慢消解，把折叠的心情打开，铺成织锦
剪一截给嘉陵，再剪一截给长江
以后就顺其自然了，放弃或者坚持
只要头上的天空还在，有鸟飞
只要太阳明天照样爬上来，有温暖
只要凡高的向日葵不死，有色彩
只要山水以外的蔚蓝健康快乐，有海啸
那么，可以把手平放在胸前
做一次深呼吸，从一数到无限
山成为风景还是山，水成为风景还是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成为自己
那棵树
那棵树在那个时候忽然感到了疼痛，天边的云朵
可以指认这种疼痛
视线以外，仰躺的土地正在抽搐、变形
有一种莫名的悲哀逼来
证实不是所有的拥抱都在抒情
已经折断过的树，是否经得起这样的表达？
直接或者间接，只是一种方式
此刻树的心情是复杂的，无论站立还是顺势到下
都是以生命为最后的约定
就像那个经典的姿势成为永恒
以后，那棵树将保持沉默，不在风中喧哗
而它的呼吸，坚强并且富于感染力
在那棵树断裂的年轮上轻放一枚唱针
那里有梦幻和情感的昆德拉，有不能承受的轻······
端午节的某个细节
这一天诗人都在过自己的节日
我在堆满诗歌的办公室加班，给自己找个理由
把烟头加满烟缸，把烟丝排成行
一行一行的数落自己
当数到第五行的时候，立即打住
重新更换的靠椅显得格外生硬
从窗子看出去的街上，汽车堵得一塌糊涂
我和城市同时感到胸闷、感到心慌
我们都不愿意声张
粽子、黄酒以及府南河上设计好了的龙舟赛
与我们没有关系。城市还是那个城市
我在吟唱另一个城市的电话号码，尽量保持
节前的那种安静。端午节本来就不该高兴
而事实是，一个诗人的忌日，所有的人快乐无比
对 方
一个词从概念到具体是一次艰难的指认
对方是谁，对方在哪个找不到的方向
而疑问，得到答案可能在瞬间
可能，穷尽你一生的追问
相对在咫尺的时候，看不见青山绿水
在天涯，即使一滴泪落下
也可以翻江倒海，江上的云海上的帆统统逃遁
即使风景不在、不能永远
依然面对昨天的海上
“我不知道风在哪个方向吹”，我不知道
酒后的一切。笑声很近，记忆很陌生
一只倦鸟，明天又该在哪里歌唱？
对方，总是在很远以外，因为远
始终不能抵达，始终，割不断断肠的牵挂
立 秋
秋在微风细雨之后，进入我的黄昏
凉意沿府南河一路抒情，雨中滴落的佳句
被风轻轻咏唱，墨色的林荫下
双人椅在河边虚位以待
那些人到哪里去了？河水闪烁其辞
分行的路灯暖得有点暧昧。而我，伸出五指
找不到哪怕一个理由。立秋，就在今夜
就在此时：经过了冬，经过了春，经过了夏
当季节的衣裳一件件脱落的时候，眼前一片灿烂
蝴蝶飞起来，翅膀在夜色里格外透明
我看见了自己的飞翔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心静如水
府南河楚楚动人，没有人觉察这里发生的变化
以前和以后，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干干净净
写一首诗让你看见
从早晨写到夜晚，只一行
另一行从生写到了死，没有意外和冲突
故事平淡如我桌上的玻璃杯里
来不及张开的茶叶。以针的形态出现的茶叶
沉入杯底，生硬地站立在我的对面
你可能不知所措，而我知道这其中的意味
时间不堪一击。现在看得见我的时候
我在诗歌的分行里，很短。等到你看不见我
桌上的茶杯里也看不见水了
至于那些已经仰躺在杯里的茶叶
一层覆盖一层，直至杯口
此刻，我是最底下的一叶，一个句子
我在那里“诗意的栖居”，从今天到以后
应对来自任何方式的忽略和关怀
那件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那场暴风雨因为告密成为经典
一棵树在这次袭击中留下创伤，久不痊愈
背部隐隐作痛，看不见血的伤害
自然看不到伤口结痂。就在这个时候
我趴在一家诊所里接受传统的火罐疗法
把伤痛制作成并不雅观的黑色幽默
然后，躲在家里反复清点背上黑色的公章
时间越久颜色越黑，已经找不到本色了
甚至字迹模糊，辨不清来历
这让我忽然想起水浒里林冲额头上的烙印
我为我如此丰富的联想感到无比兴奋
我开始等候，高衙内哪一天出来游走江湖
早晨起来发现受伤的树长出了新叶
颜色很新鲜，而我背上的那些公章统统被收缴了
1998年最后的几天
就是在那年最后的几天里，我的指节全部弯曲
看不见手掌的手在黑暗处格格作响
我不再使用我的手，不能握笔
不能像正常的人一样挥手做再见
上清寺正在生病的早晨，白癜风溃疡成灾
而我的拳头，怎么也落不下去
沧白路边的下水道是细菌传染的一个通道
一只虫子堂而皇之穿越临江门的路口
西装革履的蝙蝠满城飞舞，那只领头的蝙蝠
鼻梁上的白，怎么也擦洗不掉了
这是一个不下雪的城市
白癜风无处藏身，不管长在脸上还是尾部
通常一年的最后几天都要作点总结
我的总结是弯曲的指节，在等待伸直的时刻
一条鱼游走在竹海里
一条鱼游走在竹海里
我知道那里和成都的距离很近
我在几年前去过那一片海，海里的故事
至今记忆犹新。海里有很多地方屏蔽
有很多无法联系的理由
爱情不在服务区
而你在电话里的表情浮出海面
把海、和鱼的呼吸送到枕边
此刻，竹的味道，海藻的味道、你的味道
以及我一直留恋的太阳的味道
和烟草的味道一起，弥漫在这个早晨
我突然想从床上立马起来，而且近乎于神经质
因为我不能淹没在你海里的快乐之中
我知道，你就是那条鱼，你可以游戏
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应该不算生造的词语
不是逃之夭夭，因为并无逃跑的意思
仅仅是一种看得见的景象
与春天擦肩而过的日子，雨水打湿了鞋
鞋上的泥肯定开满花朵
肯定，制造一个非同寻常的事件
眼睛可能因此受伤，而且找不到地方治疗
很多时候的真相不是真相
比如，一件事可以有一千种说法
芬芳离开原野，在墙上行走多日
桃之夭夭，季节毫无理由，早就有人受不了了
于是越墙而过，姿势优雅可以入典
墙外是别人栽种的树，树上有人家成熟了的桃
有谁能够，在墙下安静地走开？
注:明天要离开一段时间,把这组诗放在堂屋里待客,回来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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