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些诗 ◎杜绿绿
《好办法》
她去西雅图，又去拉斯维加斯
做称职的好妻子
但要和情人告别，有红酒、朋友和小孩
是个美满的样子
我们喝呀喝，
到晚上
好时光就回来了
《最美》
最美的水草，你走着
你又躺下，
看到天色尚好
就做起梦来，
大鳄鱼要爬上岸，它脚趾肥厚
缺少的那一块正是昨夜你咬下的
这不是次行动，小队成员在五里外
铁笼子在湖水中间
有个声音说，游吧、游吧，
你就游了，象个水手
你游到鳄鱼尾巴上，抓住它
一块儿跳进旋涡
你好快乐，好享受
《乌云，乌云》
低低的掠过去
压住雪山
栽倒在湖面上
水正青呵，
最远处和天接为一色。
正午，云层卷起太阳
盖住乱石滩
你在那儿，是个转世牧女
蓝头巾只露出眼睛
而在西夏
曾是王的爱人
穿黑衣，不与人笑
《你和她》
你走过一个黑暗的长廊
四下无人，你有些慌张，揣测着那些隐蔽的角落
明亮的所在有许多人，他们很遥远
眼神呆滞，没有谁会看见你
只有你自己对着沿途的镜子微笑
那里面的女人捧着热腾腾的心，说胡话却又蕴涵深意
你怀疑起女人的身份，她是否是你，
又或者是另一个模样相似的。
上个雨天，你产生过错觉
是H城，你裹上披肩，套上尼泊尔来的大摆群
装着满足的心去紫蓬山。城外的风光一如往日平庸
几个烂熟的柿子堆在农妇的竹篮里，她把你当大主顾来招呼
“用心肠来交换吧”，这是必然要去做的
你甚至没有犹豫。就在此时，你见了那个人
象鹿一样奔跑在西行的路上
是个美人儿，比你好看，虽然她象你
你选择去了南方，和她保持距离
这个迁移的过程很迅捷，以至于你的心
还没有从篮子里取回。于是你去许多地方
找一颗形状大小差不多的。你最后去了图书馆
书架上那些盖满灰尘的心，没有一颗可以嵌进你的身体
你第一次感到厌恶，如此纤细的不可理喻的阴郁的心室
它为什么要存在呢？
你转而进入到大楼的深处，现在的位置
由许多镜子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菱形
你先是微笑，然后大笑，再是不可遏制的笑了
你对着镜子里的人蹲下，抚摸她的脸
这么的苍白啊，血管里也渗进了盐
《在江边》
转过去是江边
再那边有两座大桥
桥上的人和我们一样
看着江水
沙子从货船渗出
冲到岸边包住你
滨江大道隔成许多段
紫荆开满
没有人穿行
我不知道秋天和夏天的区别
它们象是我和你，一对双生子
怀念本命年前后的暴雨
或只是一个下午
看到阴云，几个人，一辆车
你说
“多希望
一直在这路上”
《秋日的行为》
黑色的虫，有贝一样的壳
硬着身向上挺去
秋日阳光下，它不急不慢
从一个低处向一个高处
策划着迁居行动。“它本不是个有理想的家伙”
这季节的桃树林，有许多缝隙
越来越多的虫，三三两两，追逐往事而来
《病情报告》
她在夏末得上自闭症
做安静的人，不出远门。上一次
是小学二年级，乌黑的窗户和人群
剥去外肤，埋下茵陈、黄芩、山栀、枇杷叶
“好久没有东西可依赖了”
她白日去中医院，晚上在西医家吃安眠药。
空气干燥，拿茶水泼脸
顷刻间起了蒸汽，又消失了。
《法官说他生病了》
他养活小姑娘，藏进床头
黑白照片在手心，辫子很长
梦中有秋千，悠啊悠，跳过云彩。
整个夏天，妖怪跑来跑去
在妈妈棺材里喝咖啡，海边又杀人
心理病患者有些担心
望窗户，看到飞机打下来。
《我从镜子里穿过这些》
镜子动了，
我也动了，
去往灿烂的地方
不是秋天，也不会是冬天
它不属于任何
天高 湿润 明媚
百花盛开在蓊郁之中
野兽追逐低飞的鸟
看不到蹑行的足迹
《进化论》
刚下雨
我们就进入另一个城市
太阳很好
地面是干的
落叶烤得发黄
人们的嘴唇开裂
不停地鼓啊鼓
学青蛙叫
看到水塘跳下去
长出尾巴
安家
立业
《我没有名字》
水面是红的
沙子也是红的
我的房子迎着影子而造
一个人生活在海边
衣衫褴褛 被海水日夜洗刷
有一天，沙滩上多出些人
模糊的老人和妇女
离我很远。他们一个个的死去
那个小孩来了
他的眼睛很大很大 装满水
章鱼一样抱住我
小手真软啊
“我留下你，给你需要的”
小畜生在沙子上东奔西跑，偶尔甜蜜的笑。
后来他长大了，我老了
不能穿蓬蓬裙的年纪是沮丧的
他时常不回家，不再要糖吃。
“又搞了一个姑娘”
“他偷钱包，被人们揍了”
“天哪，他居然钻进澡堂看我洗澡”
“越来越坏，没救了，他会杀人的”
我把这些话抄在纸片上 背下来
头发白了，脑子也跟着白了
海水每天都在涨
退去时留下一些宝贝
太阳昏黄时，我拖着筐子去海边
小畜生正好在那儿
两月没见面，他长的又高又英俊
和影子一样好看。
我拒绝他伸出的手
他哭了，“我没有名字”
又是秋天呵，海水变得浅了
我和牡蛎们躺在沙滩上看鲨鱼
炎热的上一季有不少故事
许多年前是这样
许多年后还是这样
只是我会死掉
带着小畜生的名字离开你们
《还是潮湿的》
石头子很光滑
从阶梯铺到小路上
雨下了一阵又一阵
最后吹起风
打在夜人的脸上
在这时出门
走进一个城市
有条路长满叶子
夏天是绿的，冬天也是绿的
现在
却象我的脸
焦黄、被吞食
《百花井》
风吹过我
吹过你
吹过安睡的他们
凌晨两点
陌生人取代你
进入夜色
在某地沦落
我们下车。东去，西去
将百花埋于井底
《比黑夜黑》
马儿啊你高大肤白
体态又美好
你来到世上就是个珍宝
你站在夜里多久
就有多少人在追逐
你站了一天一月一年
数不清的年月
他们死过去活过来又死过去
看你被火烧 烟熏 变得黑
比夜黑
比他们的心还要黑
《不安》
在许多时候
莫名其妙的东西
穿堂走过
有时是风
有时是一些气味
还有一些影子
纤细的肥胖的端庄的滑稽的矮的和高的
扭曲了
又拉伸了
它们在光线下腐烂
化成烟
袅袅生姿
《无处可去》
我不敢看镜子
不敢在夜里十二点梳头
我打开一扇门
会心跳如雷
门后有一个鬼
在午夜出现
杀人 吃人 干一些勾当
鬼越来越多
我需要避开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我终于无处可去
日日躺在床上睡觉
《听鼓》
星光下
剥去人皮
做一面鼓。
大鼓、黑棰
飘带又吹向我
坐角落里
血在流，血还在流
穿过高原、平原、丘陵
越过江水、河水
“那是死亡之音”
它多么安静
入骨 深髓
吃掉星星和月亮
它在黑暗里
说：“我们的快乐在哪？”
《蛙人》
我们转着圈
一小步
一小步
白天和夜晚
一样的度步
南极到北极这样迅速
二十四小时走完
季节在某些时刻是个想象
穿上棉袄 丝袜 裙子 斗篷 军靴 眼镜 口红
适合的时候脱下一样
最后剩下白皮肤
绕城市三圈
跳进喷泉
我们在水里呱呱叫
做两栖动物
死了一个空间
还有另一个
《说爱》
草茂密
风在吹
蓝天白云
掉进水里
两个女学生
躺下去
小乳雪白
欢欢喜喜
《又说爱》
黑暗里
刺青的手
抱住你
不再担心
我的骨头
戳疼你
《玛侬的复仇》
那张脸
突然就出现了
我找到几个小洞
眼睛 鼻子
嘴
吃掉我抓住的
几片叶子
天又黑下来
脸灰白
擦了许多粉
《空房子里》
瘦弱的乳房
贴住胃
拖到小腹上
这么多年过去
她还站在床边
撑着拐杖
做骄傲的人
头发筑成鸟窝
想象某一年
乌泱泱
大雨如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