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19 09:18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马永波 阅读72703次
１.古雨花台
(阴本)
蓝孔雀飞入了松林的阴暗
我还要在梅岗的花树下久坐
等待那些残缺的陌生幽灵
从逐渐变热的白色草根中间冒出来
那些穿蓝白校服的少女
轻盈的膝盖在台阶上展开
她们的窃笑流下芳香的灰尘
在人世间，我不会再遇见她们
(阳本)
那些穿蓝白校服的少女
轻盈的膝盖在台阶上展开
她们的窃笑流下芳香的灰尘
在人世间，我不会再遇见她们
从逐渐变热的白色草根中间
冒出那些残缺的陌生幽灵
蓝孔雀飞入了松林的阴暗
我还要在梅岗的花树下久坐
(2008年4月2日)
２.林中的振翅
路过叶子日渐浓密的水杉林
头上有翅膀的呼呼声，如车轮
这是一种黑颈白身短尾的大鸟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它们总是停在树的最顶端
而喜鹊和乌鸦在更低些的空间活动
它们不大会像我们一样擦肩而过
这些笨拙的鸟总是飞得不远
也就几棵树的距离，声音很大
有的衔着褐色的枯枝犹豫
还有两只选择了林中最细小的树
很难看清它们筑巢的动作
不知道它们是否一直如此
只听见它们在降落前加重了翅膀的拍击
３.夜登紫金山
这山上没有灯，如果你停下
黑暗就会迅速聚拢在你的脚边
潮水一样沙沙上涨
这时总能够忘记来时的路了
像那采药人带着妻儿，消失无踪
头上的高处，人声隐约
转弯处不时有汽车和摩托车
提前发出的喘息，和摸索的光柱
不会有漆黑的身体犹豫着向我靠近
我只上到半山，天文台高过了星空
回来的路上，风声似乎大了许多
４.玄武湖遇春鸟
它们飞得不高也不远
小翅膀几乎还没有和身体分开
有一只栽到了路边的花叶上
缩在那里转动毛茸茸的小脑袋
惊慌地四下观瞧，以为谁也看不见
可是老年的手快过了眼神
快过了它微弱而急促的心跳
它的兄弟在半空中被另一个老人
一把扇到了湖水里，扑楞着
老人的妻子还在责备老人杀生
那雏鸟已经挣脱了水面
斜飞到树干上，停在那里
因为还没有力气一下子飞上树梢
５.阳山碑材
你妈的你个姓朱的！把整座大山当做墓碑
你又能如何？天空更高，大地更辽阔
甚至空气中植物的香气，也
难以穷尽！但是这里依然有些什么
让人久久地坐在山谷对面，久久地望着
监工台下那十万能工巧匠，十万
就拥挤在这样一条狭谷中
把山丘肢解，然后永远地停下手
拄靠着自己的工具，像众神围观巨人凌乱的肢体
我也是这样，坐在自己的石头上，把它捂热
６.寺庙檐下的蜂子
在宝华山隆昌寺，律宗第一名山
黑瓦的屋顶下，紫色的梁木
有黑金色蜜蜂出没，大如拇指肚
随着嗡嗡声，从梁上不断撒下细小的木屑
撒在游人的头上，眼睛里，阳光中
更加深了庙堂内神圣的幽暗
抬头细看，木头上油漆剥落
布满一个个新鲜的小孔，那些蜜蜂缩一下腰身
就消失在芳香的木头深处，它们不知疲倦
惹得下院的中年尼姑喃喃抱怨
而我心生羡慕，这些蜂子真是有福
连僧尼尚且不敢驱散，我等俗客只有仰视
当它们恶作剧般从颈边掠过，我们还必须
谦卑地缩起脑袋，谁知道它们是何方神圣脱胎转世
让人纳闷，到午夜，它们的工作是否中止
或者一阵阵的咬啮声越发锯着尼姑的神经
７.夜游灵谷
蜡像馆的阴森，红墙内有和尚与工人夜话
“八功德水”里的鱼也看不见了
白天它们聚在龙首下面接饮清凉的新鲜泉水
只有满林子的萤火，明明灭灭
沾在衣服上抖也抖不掉
它们大多在树根部，偶尔漂到眼前
捞在手里，光亮会暂时弱下去
显露出褐色小蝇子的原型
还有人把它们装在纱笼里读书，或者提着夜游吗
或许还有三五幽灵在“流杯渠”旁
把空杯子放在水上
清风徐来，巨轮回转
那些人早已消失在林子深处
那些小虫子已在汗湿的手心，恢复了光亮
８.独立紫金山巅
楼群如巨人的军队立定
蔓延到天边，一直没入了烟尘
把长江围在腰间，他们急欲背水一战
安静，肉乎乎的安静和晕眩
多么孤单！极目远眺，看不到有未来在兼程
那些古老的英灵被美人包围
越来越深地陷入了棉花堆中
闭上眼睛，再深呼吸一次
然后，握紧我那微微震颤的长矛
９.灵谷寺的橡子落了
要不了多大的风，要不了多久的等待
橡子落了，在洗过的木头栈桥上
在走路都会把脚步声传回明朝的琵琶街
在和入秋的美人一起消瘦的山溪里
而且，在我头发尚密的脑袋上敲出
掰指节一样的脆响
橡子落了，橡子也落在越来越深的庭院
在雨后裹紧的轻颤中，在病酒的杯盏倾斜向山谷的时候
有人回来了，捂着被弹得空空洞洞的脑袋
回来了，回来，在人声渐远的另一个秋天
用裂开的橡子升起一堆火，等待我们
１０.湖熟，湖熟
湖熟，湖熟
湖里的鸭子熟了
还能飞上几百年
飞到明朝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人面前
我们撵不上这些鸭子了
我们嘎嘎叫，长出扁扁的羽毛
重新摸进村
我们看不见鸭子
曾经是野鸭的鸭子
和曾经是野湖的湖
除非地狱的叉子
下到我们的胃里
湖熟，湖熟，一个抵达不了的地方
那里的天空，飞满了绿色的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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