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坚持的少数
孙磊
从某个层面上讲，诗歌作为玄秘精神的引源是一个部族和一些民众血脉的根基，它具有不可辨驳的戳印般的强力，有时候我们总情不自禁地将它看做一种特权，赋予它独一无二的声音，以便强调作为诗人的不同。而往往这种不同又深化了他个人作为一个部族或者群体的语言的独特声音，也许，这就是我们通常理解的在文学上的民族性。
但实际上，我们在谈一种差异，一种从语言和文化上的差异，如果这种差异在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理解的话，那它一定更具有保存记忆的能量，我们看到的最古老的文明大都以某种诗歌的记忆保存为其中最璀璨的特征。文学中因为差异的存在，就一定也会有强弱，就一定也会有来自文化乃至语言的侵略，它强迫弱势的一方更鲜明地为记忆而搏斗，而这种记忆也绝不仅仅是文学的记忆，它一定会延伸成为所在部族和民众文化和历史的记忆，或者叫做血脉的记忆。
所以，在如此纷繁的世界文学的境遇下，某种坚持不仅是必要的责任，而且是必要的差异。实际上，对诗人而言，也许作为被坚持的少数更值得信任。坚持智识的敏锐和情感的激荡，坚持精神的自由和理想的持续敞开，坚持立场及其对它的呼应，坚持反驳及其对它的重审，坚持超验和不可言说的境界……无论怎样，坚持者在其他文化和语言的碰撞和压迫下，成为某种不得不面对的被坚持者。
对诗人来讲，语言如何达成就是事实？如何构建新的世界眼光下的罕见之物？如何向民族和世界两个传统汲取新的能量？如何从被坚持的少数转化为无限的少数？作为隐秘区间的旅行者，诗人的语言首先是生长在碎屑中的，诗歌像磁铁一样将这些碎屑粘连起来，构成新的语序和法则，建立词汇间新的张力，从而更新语言及其语义的边界。其次，诗人的语言是以否定性为前提的，所谓陌生感也是来自于此，否定性还主要表现在语言强烈的自我反驳的层面上，诗歌需要必然的裂痕，需要对立，需要不断地撕扯，以完成一种无法完成的完整。此外，诗人的语言必须获得某种不被理解的荣誉，它与诗人作为人的荣誉有关，但仅仅是关联，而不是全部，不被理解意味着它能够保持应有的独立性，包括独立的判断立场和性情，不被理解还意味着它能够从语言的角度探知时空灵魂间的微光。总之，诗人的语言有一种彻底的不可同化性，它让诗人既保持个人的品格，也保持被坚持的少数身份，因此，诗人的语言是血脉记忆的证词。
被坚持的少数，本质上是有一种自觉性在里面的，拷问那种自觉性也就意味着对出身文明的致敬，意味着对由此建立起来的新的事实的致敬，意味着对一种多元语境的爱的致敬。
2011年2月于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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