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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话本】别摇尾巴,走开|赵卡


【新话本·状物】

别摇尾巴,走开

赵卡

一九九四年的冬天,空气潮湿干冷,这个季节太不舒服了。我那时在一个养鸡场打工,别的车间我不知道,反正蛋鸡车间的人差不多和我一样,趁场长不在眼前,都偷偷地围着土火炉烤鸡蛋吃呢。我就在烤鸡蛋的时候,得了个别人捎来的消息,说有个叫杨春光的著名诗人从成市辗转来和市找我,让我去见他。那时的我和那些圈在镀了锌的铁丝笼子里的鸡一样,吃喝拉撒还算正常,就是消息太闭塞了。

杨春光到了和市的消息是拉鸡蛋的卡车师傅捎来的,师傅是个歪嘴胖子,跟我说一个叫杨春光的诗人给养鸡场门市部打电话了,说他在原野出版社招待所住着呢,歪嘴胖子给我传完话,还疑疑惑惑的问了一句,听说你也是诗人?我一开始点点头,然后又坚决地摇摇头,算是回答了他,我认为,如果当时我把自己也当作诗人,肯定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有朋自远方来,我怎么着也得去见见。我低三下四向车间主任请了假,搭了鸡场的拉鸡蛋卡车上了城,找了公交车,摇摇晃晃到了目的地。

原野出版社的招待所是个烂院子,院子当中蹲了一溜木门木窗的平房,我挨个儿敲门,找着了杨春光,大方脸上架着一副大框子黑边眼镜。他正支起小腿躺在床上,垫着膝盖写什么,我试探性的招呼了一下,请问你是杨春光吧?见我招呼,他马上放了笔,一面用沉重的目光盯着我,一面起身和我说,哎,赵卡,你看看我刚写的这首诗。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我却受不了他的逼视,只是往前伸了头,假装认真的看了看,字迹太潦草,仿佛无数小蜜蜂拖着一个个嗡嗡作响的大纸袋子从诗中飞出。我说你还是念吧。杨春光不顾衣衫不整,给我念了一遍,是一首非常热烈的情诗,如同一坛容易让人发情的好酒,献给一个四川叫什么的女诗人。我和他开始聊诗,主要是他说我听,杨春光有股子自得其乐的劲头,大多是他拜访了谁和谁拜访了他,他还说了几个女诗人对他的崇拜,还说他坐过牢,聊得都忘了吃午饭。聊到差不多四点多的时候,我说我该回去了,我请了一天假,明天还得上班,我们那儿请一天假扣4块钱呢。杨春光问我养鸡场离城里有多远,我说三十多里,杨春光稍作思索,说咱们一起走,我到你那儿看看。

回到我家里,看来了客人,我老婆麻溜的做饭,我俩又开始聊上了诗,照样是杨春光主聊,山南海北,我主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们这里的诗人,我说就知道以前有个写敖鲁古雅河的成子,其他人不知道,好像我们这里没什么诗人。杨春光说,有呢,还有一个药子,你不知道,在左市。我摇了摇头,说没听说过,这年头儿,名字带子的诗人太多,什么海子浪子杨子,听起来挺时髦的。杨春光见我摇头,就从他的包里掏出了一摞乱七八糟的报纸,递给了我一张,说上面有药子的地址,我本来以为你俩距离挺近呢,原来隔这么远,就没法去他那里了。我接了报纸,四开十六版胶印的那种,报头上题了“空房子”三个字,头版是杨春光的大照片,文字是在驻马店一个什么学校搞的讲座。其他版面都是诗,中缝里是一串各种报纸的地址和联系人,我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地址,看来就是杨春光说的那个药子了,在左市河滩谷煤矿通风组。杨春光用纤细的手指着地址说,药子搞了一个“挺住”诗报,你联系一下他。

药子是我送走杨春光之后联系的。

送杨春光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仿佛死了人出殡那般压抑。我们俩步行了五里,拦了一辆农用三轮车,给车主点了一支烟,一直坐到了城里。杨春光从公话亭给出版社一个叫阿勒泰的诗人打电话,问书号的事怎么样了,诗人在电话那头儿冷淡的说,社里没通过,你再想其他办法吧,然后就挂了。买书号的事就算搁浅了,杨春光和我说,本来以为你们边疆城市挺落后,用不了多少钱就能买一个书号,结果不是那么回事儿,钱要得挺黑。我说我们这里其他方面落后,对钱和女人的态度一直没落后过。后来,我把杨春光送到了火车站,给他买了几袋奶食品和熟肉,就独自一人回去了。回去之后没几天,我对杨春光提到的那个药子发生了兴趣,就给他写了一封信,说了一番希望探讨诗歌之类的话。没多久,药子来信了,语气字斟句酌,显得很谨慎,说他即将出版第二期“挺住”诗报,问我有好稿子没,如果有可以寄来。我就没客气东抄抄西摘摘,凑了一篇五千多字的谈诗文章,取了一个“前形式论”的标题,寄给了药子,我估计他在左市这种弹丸之地,应该看不出来我的连摘带抄,搞不好还以为宏论呢。果不其然,两个月后,我收到了来自左市河滩谷煤矿的信,是药子寄来的,里面夹着一张四开八版的报纸,报头是“挺住”两个大黑字,头版是药子的半身照,一颗硕大的脑袋,披着大长卷发,照片下面是他的一组诗,总标题是“春天的公交车”。我的“前形式论”在四版,全文刊登,看上去煞有介事的样子。再往后面看,有国内很多人的诗,我一一拜读后,感觉都挺厉害。我像找着了组织一样,怀着激动的心情,给药子回了一封信,说了一番连我也不信的大话,最后,我说希望有机会一晤。这封信发出去后,左市那头儿再无来信,怕他没收到我的信,就又写了一封,还是没回音,我就有点儿泄气,整好快过年了,我就把这事打过手了。

过起年来三月底的时候,天气逐渐转暖,我突然收到了药子的信,他说准备四月十号来和市,他说《牧地》杂志有个短期文学培训班,名额不多,他是其中之一;他也说了来时的车次和时间,上午十一点到,让我到车站接他。我有点儿迫不及待,像熬年一样等了十天,提早步行上了路,倒了两次公共汽车,到了和市火车站。我到的时候,还没到十一点呢,我先观察了一下地形,那段时间,和市火车站正在改地下通道和出站口呢,原先的出站口乱哄哄的,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我心说别一会儿到了,趁乱我们擦肩而过了。我在出站口站了一会儿,就走进了候车室,找了一个长条椅子坐下来,候车室里的人很多,操着各种口音,拖儿带女的,拎着包扛着行李的,眼晕得不行。我准备打个小盹儿,正要闭眼呢,来了一个罗圈儿腿女人,看年纪估计五十多了,伸出一只手,嗫喏着讨钱,我摸了一下兜,下了下决心,没给,返身出了候车室。我又来到了出站口,等了大约半个钟头,车站的大喇叭吆喝了,说是从左市到天津的列车马上要停靠在几站台了,接亲友的请注意了。大喇叭反复吆喝,出站口还是乱,我瞪大眼睛,注视着远处,生怕漏过一个人,在我印象里,也就是药子寄来的那份诗报里,药子的像我是记准了,一颗硕大的脑袋,披着大长卷发,我错认了谁也不会错认了他。我瞪着双眼瞅过了好几拨人,倒是有几个披肩发,不过我认为不像药子,都是尖嘴猴腮的。人流逐渐减少,药子还没有出现,我估计是错过了,仰起了脖子狠狠喊了几声,药子,药子,药——子,咦嗷,药——子!出站口的人们立即围了我,像看怪物似的,我被看得不好意思,就低头离开了出站口。

这时,空气骤然凝缩成了冷风,盘旋着朝人群扑来。火车站广场一下子就空了,仿佛刚才出来的人流被风卷走了似的。我拉紧上衣领子,像一个被追捕中的逃犯,躲在一个小旅店的屋檐下,想避过风头再做决定,等还是不等药子。斟酌了半天,我已经在这个地方浪费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决定再试试运气,到出站口瞧瞧,如果再看不到一个披肩发大扁脸的人,我就撤了,可能药子晚点了,或者,药子另有其他的事情,忘了这茬儿了。我进了小旅店的门,向老板娘买了一包烟,又买了一个打火机,撕开,点了一支,转身朝出站口走去,离老远,我就看见了一个秃头,个子不高,叉着两条小短腿儿,手里举着一片废纸箱板儿,上面写着赵卡两个字。我心说,这事儿邪门儿了。我过去拍了一下秃头的肩膀,那秃头像是吓了一跳,迅速回过头来,一张大扁脸迎着我说,你是赵卡?我说,你是左市来的药子?我们俩像电影里街头的地下党,在火车站出站口热烈的聊了起来。

回到鸡场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叮嘱过我老婆了,我去车站接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务必在晚上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以表示咱们家的热情。果真,我一进家门就闻到了炖鸡肉的香气,我给我老婆介绍了药子,说这是全国著名诗人。因为此前我家接待过诗人杨春光,我老婆感觉诗人这个级别对我很重要,不敢怠慢,客气了两句就给我们端上炖鸡肉。我到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烧酒,回来时,我老婆的炒鸡蛋也端上来了,我拧了瓶盖,一人一杯,和药子喝开了。还是和杨春光来我这儿一样,马上,我俩就聊上了诗,这回,是我主聊,聊杨春光给我聊过的那些,药子主听,聊着聊着,我就没内容了。接下来是药子主聊,我主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们本地的诗人,我说我对本地诗人一无所知,就知道以前有个写敖鲁古雅河的成子,连你都是杨春光说起的。药子说,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你,也是杨春光说的。差不多聊了五个小时,酒喝干了,我说再闹一瓶,药子说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再来。我便作罢。我老婆早收拾了盘碗,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上里屋的床上睡觉去了。我仿佛和药子结识了多少年,聊到尽兴之处,我手舞足蹈,药子一个劲儿的抽烟,好几次,我动作大了,把眼镜都甩在地下了,药子给我捡起过两次,说小心点儿,小心点儿。药子问我多少度的近视,我摘了眼镜让他戴上试试,药子戴了一下就摘了,说晕得不行。我说差不多800度了,眼镜店的验光师说760度。药子说他在左市有一个钻研佛的朋友,手里有一个治近视的偏方,最厉害的时候能把1000度近视降到只有200度。我问怎么偏法,药子说好像是每天喝一种什么茶,自配的,龙眼肉、龙眼核、枸杞各取适量,熬了茶,别管是不是茶,你就当一般茶来喝就行,每天喝,一直喝到度数减了。我说要是减不了呢,药子说,减不了也不要紧,就当喝茶了。

我和药子是在夜里一点多的时候有了睡意,也就是说,那时,我们俩发觉彼此已经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了,加上眼皮发涩,呵欠连连,就各自歪在沙发上睡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有人敲门,我醒了,拉开门一看,是我们车间的一个弟兄,问我为什么不上班,我才想起忘了请假,就临时写了假条,说我半夜突然跑肚拉稀,今天要去附近的卫生院输液,托那弟兄给车间主任捎了去。送走那个弟兄,药子也醒了,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事,我请了个假。早点是昨晚剩下的炖鸡肉和炒鸡蛋,我烧旺了炉子,把剩饭剩菜热热,和药子凑合着吃了一口。吃完,我和药子说,出去转转,出了家门,在门房碰着了保卫科的李成云。李成云刚值完夜班,正要回家,见我和药子溜达到了大门口,就问我哪的朋友了,我说是左市的诗人药子。李成云仿佛老朋友般的和药子握了手,说一定要给他个机会,中午他请客,有稀罕玩意儿。我问什么稀罕玩意儿,李成云说到时你就知道了,绝对好东西。我们三个在门房里东拉西扯了一阵儿,忽然,大墙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李成云猛地站起身,说套住了。我和药子就跟着李成云往外跑,溜着墙边跑了大约二百多米,在墙底下的一个出水口,一条黑狗骤然跳进了我的眼眶里。原来是李成云连夜在此下了套子,专门套野狗。眼见那条狗的脖子被绳子勒着,越挣扎越紧,吱吱呜呜的叫着,看见我们三个过来,眼睛里流出了一股股的恐惧。李成云得意洋洋的搓着手说,这下有了,你俩帮个手,三下五除二就勒死它了。李成云说着弯下了身子,开始往紧扯绳子,我也上前打帮手,药子却后撤了几步,说帮你们勒死狗,残忍,我不干。我说,你快点吧,吃狗肉的时候肯定不觉得残忍了。李成云已经摁住了狗头,让我利索点儿找块儿砖砸狗头,我捡了一块儿半头砖,照着狗头刚想凿下去,药子惨叫了一声,吓得我手一抖,砖头掉了。接着,那狗也叫,比药子叫得还惨,我吓坏了,站起身来说,这怎么下手啊?李成云一手扯着绳子,一手摁住狗脖子,问我为啥不砸,我说下不了手。那狗通人性,知道自己不行了,但不甘心,作最惨烈的挣扎,嗥叫尖利的瘆人。李成云一时腾不出手来,嘴里叨叨着埋怨我,正在这时,刚才还后撤的药子却绷着脸扑了上来,捡了我扔下的半头砖,闭着眼照狗头狠狠砸了七八下,狗不动了。我操,这下绝对死球了,李成云说。我问药子,你不是说残忍么?药子说,我看那狗难受,不如给个痛快,结束它的狗命算了,这也算行善。

狗肉锅里放了几十根辣椒,架起来炭火猛烧了一个小时,狗色狗香的诱人。不等狗肉炖好了,闻到狗肉香的人们接踵而来,你捞一块儿,我挑一块儿,尤其是场长曹秃子,他一个人就霸占了好几块儿。人们都吃了,就我和药子没吃,曹秃子问我咋不吃啊,我说吃不惯狗腥气,曹秃子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就走了。不是我吃不惯狗腥气,根本问题还是我目睹了李成云给黑狗开膛破肚,黑狗给吊在了自行车棚子里,李成云一刀下去,给剖出了四只狗崽子,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我惊叫一声,扭过脸去看墙,药子当时就吐自己鞋上了。

二〇一四年的春天,我把上面写的这些讲给了老婆听,我老婆说你真能扯,压根儿没有的事。咦,我说怎么能没有呢,你不记得那年我去车站接的是谁么?我老婆说,接的是杨什么光,东北人。我说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接的是药子,我老婆说,怎么可能呢,人是你接的,你爱说谁就是谁,反正不是药子。

这就怪了,我顿时有点儿毛骨悚然,难道大白天的活见鬼了。那年我到底去接没接药子,接上药子没,或者说,我四月十号接的人是不是药子,我老婆为什么说是接的杨春光呢?莫非有鬼,到底有没有鬼,我越想越不对劲儿,一时头皮发麻,浑身冒汗,五脏六腑都有点儿痉挛。我决定找出旁证,给李成云打了一个电话,提起二十年前药子到养鸡场,还提示他套狗,剖肚挖心,架在了炉子上炖等;没等我说完,李成云在电话那头儿斩钉截铁的说,药子什么时候到的养鸡场他不知道,他干脆就不认识这个人;至于说那天还套狗,李成云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他天生怕狗,别说套狗,就是看见狗都躲着走开了。

这就又怪了。我本来找他求证,结果他连杀狗的事儿也否了。我决定再找一个人,给曹秃子打了一个电话,他现在北京的房山区养老呢,那是他的老家,养鸡场垮掉后,他就回了北京,搞了一个报亭,兼卖电话卡什么的。电话通了,我问他最近忙啥呢,曹秃子在电话那头儿说,看房子呢。我说恭喜恭喜,北京的房子很贵,您可是发财了,买几环的,曹秃子在电话那头儿说,什么几环,我他妈的房子要被人拆了,现在发动全家看着呢,以防这帮孙子给偷偷拆了。曹秃子问我有什么事,我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落实一下二十年前的一个事,你还记得一九九五年的四月十一号不,李成云套了一条狗,杀了,还剖出了四只小狗呢,炖了一锅,你捞了好几块儿狗肉呢……不等我说完,曹秃子抢了话,说绝不可能,咱们养鸡场是重点防疫区,当时公司有严格的制度,绝不允许在场内进行任何畜禽的宰杀作业,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为场长,怎么会带这个头呢;另外,小赵你忘了,我是一直吃素的,不吃肉,怎么可能捞了几块儿狗肉呢,咳,咳,你到底要干什么……后来,曹秃子又说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

事情居然到了这种地步,不仅我老婆、李成云否认了这件事,连曹秃子都否认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最后决定返到源头,找当事人药子求证。药子刚开了一家炖羊馆,正装修呢,我找了他,和他说了那年杀狗的事,并提醒他,是他砸死那条狗的。没想到药子说,这怎么可能呢,我说这怎么不可能呢,药子说他记得千真万确,那年你到火车站接我了,上午十一点那趟,接上了。我说,对。药子说那天刮风了。我说,对。药子说你接了我,回到鸡场天已经黑了。我说,对。药子说在你家咱俩喝酒了,你老婆炖了鸡,还炒了鸡蛋。我说,对。药子说第二天,咱俩在门房跟着李成云套狗了。我说,对。药子说套了狗,狗死不了,李成云喊你,是你上去捡了半头砖,砸了几下,狗死了;李成云给狗开膛剖肚,还剖出四只狗崽子;炖狗肉熟了,大家都吃了,还有场长曹秃子。我说,对。对什么啊,药子点了一根烟说,你小说里编出来的吧?

这事儿又返回了原地。我越发糊涂了,像做梦一般。我和药子说,我这小说没法写了。药子说,既然你这篇小说涉及了我和狗,我们应该出去一趟,先找到当年你说的套狗的地方,看怎么捋,要把故事捋顺溜了。药子这个建议,深得我心,毕竟养鸡场是我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自从一九九七年垮掉之后,我就再也没回去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说,最好是步行,这样比较有意义。药子略一思索,说步行好,权当锻炼身体了。我们俩一前一后,走到半路我就后悔了,脚底板生疼,我和药子说,他妈的,这才多少年,一晃,我们就老了,走不动了。

苍茫中的养鸡场原址还在,离远了看像一条汪洋中的破巡洋舰,原来四周围着砖墙,现在有好几截倒塌了,有的连砖头也没了,估计被周边村庄的人捡走筑了猪圈鸡窝。我还是轻车熟路,和药子直奔大门,大门立着两根方棱柱子,以前是挂了两扇铁网格门的,如今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摘掉卖废铁了。门房还在,像个破旧花园里的低矮茅棚,只是没人,仿佛有谁用空心为我们布置了一次黑暗中的重逢。我和药子越过一道烂栅栏,穿过院子,我说,你还记得不,当年李成云就是从这里领着咱俩跑出去找狗的。我说着,就顺着墙根找那年李成云套狗的地方,找着了,一个狭窄而很低的墙洞,长了一茬野草,原来的出水口里堵了一块儿石头,几块儿烂砖头围了石头一圈,像一条母狗领着小狗崽,摇着尾巴向我们探询吉凶。我刚想给药子指认这个地方,说就是这里,没想到这时药子突然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脱口而出了一句:

别摇尾巴,走开!


赵卡

原名赵先峰,1971年生于内蒙古包头市土默特右旗,从事诗歌、小说、随笔和理论批评写作,著有诗集《厌世者说》,作品散见《钟山》《山花》《大家》等刊物,现居呼和浩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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