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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怒《诗的混沌和言语化》(选载一)

钨丝小出版《诗的混沌和言语化》   

《诗的混沌和言语化》(余怒著),近日由“钨丝小出版”作为《现代汉诗》第七辑推出,收录诗人余怒近年的诗学论文、随笔、访谈和言论,精装,400余页。

印数有限,有想阅读、收藏本书的朋友,请扫描左图张尹的收款二维码,100元/本包邮。(请在留言处留地址和手机号)

《诗的混沌和言语化》选载

在“词场—诗歌计划2011”

“视觉艺术语言与诗歌语言的对话”论坛上的即兴发言

我平常也喜欢看一些美术作品,虽然我是外行,但这些美术作品对我的写作还是很有启发的,是我写作的一个资源。昨天看了我们的一些艺术家的东西,有些感触。

首先我感觉到我们的艺术家比我们的诗人,走得要相对远一点。当下诗歌,还是比较滞后,因为时时对大众的眷顾,导致不能无所顾忌。这可能是基于我个人的判断,不一定是大家的共识。我认为艺术,之所以能够被接受,是因为它调动了我们经验中的东西,跟生存的经验相契合。当代艺术包括绘画、摄影、装置、影像艺术、行为艺术,它们所使用的材料虽然和文学的语言有所不同,前者是直接的,直观的,比如说一些颜料、装置材料、现成品这些东西,如果称之为一种语言的话,与文学的语言是有某种不同的。文学的语言(诗歌的语言)是一种文化的东西,它在历史性的使用中被文化化了,不是很直观的东西。因为接受者经历、经验、生存背景的不同,使得我们在欣赏诗歌和欣赏艺术的时候,会做出不同的反应。欣赏艺术,更加直接一点。而欣赏文学作品,就要间接一点。艺术材料的直接性,决定了它能直接调动人们的经验,从现实的经验里面,直接唤起人们的生存体验。而诗歌不一样,它得经过语言的过滤,必须经过一种语言化、文化化的反向还原过程。所以二者接受的效果很不一样。这也是当代艺术为更多人欣赏的一个原因。但这两种语言也有一种同质性,它们有某种相似的地方。比如说文学语言,它有它的颜色、轻重,绘画材料、装置也有它的那种视觉上的质感、硬度这些东西,有着某种相似性。这种欣赏的直接性和间接性也许正是诗歌艺术发展滞后的一个潜在原因。写作这么多年,我一直感觉到诗歌还是固守着我们的美学原则,束手束脚,没有足够的勇气打破一些条条框框。我认为不管是诗歌也好,艺术也好,它们之所以能唤起人们审美经验,是因为它不断突破艺术和现实之间的界限,拓展艺术的疆界,使艺术无限地逼近现实。所以杜尚搞了一个小便池,他就是为了突破美术上的一些既有的观念。就是说,你们认为这些是艺术的,有可能在他那里发生变化;以前不是艺术的,现在可以称为艺术。这是观念的艺术。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亘古不变的,艺术的疆域也是可变的。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杜尚的行为仅仅是一次性的艺术,不可复制。如果你也照葫芦画瓢弄一个大便池或其他的什么,就失去了意义。如果你的东西不能拓展艺术的疆域,就是没有价值的。杜尚的作为可视为一个关于艺术的宣言,而不是艺术的文本。波伊斯说人人都是艺术家,是不可能的。地球上70亿人,每个人都是艺术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要思考:杜尚之后,我们该做什么?我认为不管是艺术家也好,诗人也好,都应该思考这个问题。在突破了艺术观念之后,拿什么东西来唤起读者的反应?这里我不说“打动”读者,因为那是需要读者付诸思考的,我把一种道理说给你听,你经过思考了,想想认为对了,这就是“打动”。寄希望于“打动”的艺术活动都是过去艺术美学的审视范畴,而我说,一件作品,如果能够唤起读者不经思考、辨析的直接的体验,才是未经文化化的审美活动。在观念艺术、装置艺术或行为艺术中,你要考虑你所使用的材料,各种材料之间的关系,它们在人们生活中的位置,唤起接受者感觉的功能等等这些问题。而在诗歌创作中,语言的意义崩溃了之后,意旨减弱了之后,你用什么来唤起读者的注意力,带给他全新的感受或体验?你必须明了语言与言语、语言与世界、语言与文学史之间的关系,以及它们与接受者的阅读心理之间的关系。昨天,我看了一个艺术家陈晓云的影像作品,我觉得他的作品比其他艺术家更有动感,诸多现实因子的杂陈和内含的时间的延续性使他的作品有着丰富的、宽广的言说空间。所以我认为杜尚之后,我们要将观念的嬗变融入作品的言说里,也就是不要再蛮横地、外在地图解观念,而是以文本负载观念,改“作者说”为“文本说”。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个问题。

另一个问题是,现在我们的作品——我是说诗歌——让人感觉不到作品与存在有什么联系,变成了与存在毫不相关的东西。任何艺术,最终是指向存在的。杜尚引入“现成品”,正是因为他看到了古典主义和印象派的危机,他试图将艺术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这与我们的一些诗人使用当下语言的目的相似。语言与现实同步,是诗歌指向存在的第一步。这一步,我们的很多诗人还没有迈开。诗人们还是喜欢鹰、马、岩石、白桦这些古典氛围,甚至小桥流水人家,这是过去时代与当时田园牧歌的现实同步的文学。其经验不是来自生存的感受,而是来自前人的叙述,来自书本。经验来自书本也没什么,但仅仅来自书本,而对当下的生存视而不见就很令人诧异了,这是一种对前人文本和经验的剽窃,尽管他们有一些巧妙的改头换面,但仍是剽窃。这些书卷气的、临空蹈虚的、绚美的、绅士的、精神贵族的东西随处可见。我们需要经历一个非诗化的过程,经历一个从古典意象到“现成品”的过程。为什么电脑、QQ、广告牌、同性恋、脑血栓不能入诗?诗歌语言与时代同步,这是写作的基本伦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口语诗是对朦胧诗的一次超越,但超越之后呢,杜尚之后呢,这又回到了我刚才说的第一个问题了。

没有准备,说得不好,说得不对,大家批评。
   

2011年11月

《表情的语言学》(诗学随笔)节选

1

将作者的痛苦传递给读者,需要一种能力。除了“痛苦”一词,还要有词语的氛围、句子的压力以及其他招致读者认同的“真诚”的“表情”。面对面,就轻而易举了:一间酒吧、昏暗的灯光、幽幽的曲子、定格在记忆某处的作者的脸。

因此,“痛苦”是能被表现的那部分——尽管“痛苦”一词有其语言自身的独立性;不能表现的,仅是一种尚未被命名的情绪。“痛苦”是说出的那部分,是遮去了脸的演员的肢体。

2

面对一个人,我说“我痛苦”,我可以以蹙眉或紧咬牙关或板着脸来表示;独自一人时,尽管心如刀绞,我却可以面无表情。

 哪一种“痛苦”更强烈呢?我拿什么评判二者的强烈程度?

3

酒吧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他独自坐着,默默望着他面前的酒杯。

我们可以在其蹙眉或紧咬牙关或板着脸的表情中捕捉他可能有的“痛苦”么?表情具有令人置信的表现力吗?

当我们说“他痛苦”,我们是将猜测当作事实强加于他。


4

       “痛苦”可以部分地被表现,但也允许被拥有不同知识和经验的读者误读。

一张“痛苦”的脸有可能也被允许误读为“一个鬼脸”。


5

       以一个情节或事件使“痛苦”得以成立,并得以在情节或事件中获得内涵。“痛苦”一词的自由度便以这个情节或事件为其疆域。因此,“痛苦”不再依赖于作者的“表情”,也抛弃了构成其“表情”的任何形式而获得了某种独立性。

6

       当我们说“某人在痛苦中”,只是说明“某人在一个已发生的事件中扮演了某种——令人难堪的?——角色”。这个句子只是对他扮演过程的述说和渲染;它是即时的、暂缺的、未完成的,有待于其他成分的参与、补充和支持。

7

       “某人在痛苦中”,是将“痛苦”看作一个持续的毋庸置疑的语言学事实,从而使陈述显得可信。实际上它是一种诡辩术,它的语言学基础是作者读者双方对字典意义的刻意认同——不是相信,而是宁愿相信。

8

       将“痛苦”视为一种观念,也许更有助于我们对“痛苦”所能到达的表情的疆域的理解。“痛苦”是一种观念,而且,不是仅有具有这一表征的主体存在就能被获知的。
       一种假定,只有在双方默许的条件下才得以成立,对“痛苦”及其内涵的确认也是如此。

9

       某种表情指向某种情绪,总是莫名的、含混的、待定的,它总是有着多重向度,在过程中等待作者的赋意。
       蒙克的绘画作品《尖叫》以其命名“尖叫”将意旨限定在“尖叫”之内,而取消了解读中更加广泛的阐发和释义,比如《孤独》、《衰老》、《哑巴》甚至《耳鸣》、《流浪汉》、《私生子》等等。
       就作者而言,赋意存在着某种可忽视解读的无限性和游戏性。同时解读也存在着忽视写作的这两种特性,如果读者足够聪明和愿意的话。

10

       《尖叫》中那张扭曲的、鬼魅似的人脸所能引起的联想,不是拥有这种表情的某一类现实形象,而是呼应于某种现实或现实中契合读者“痛苦”经验的某些事件。
       通过事件的客观性不断加强作者的意旨,这是文本及词语的可怕魔力之一。

11

       “他哭着”,在不同读者的体味中存在着显著差异,读者的性别决定着其中悲哀的深浅度;且被体味出的悲哀的内涵是不同的。
       “他哭着”,在读者他的体味中与在读者她的体味中所唤起的主人公形象逡巡于软弱—多愁、猥琐—悲伤、哭鼻子的可笑—令人心动的可怜之间。
       而用“她哭着”替代“他哭着”所能带来的读者反应效果迥异。

12

       用“我哭着”替代“他哭着”或“她哭着”是否会使这一陈述携带一定的自恋成分,并使读者觉察出自恋的踪迹?自恋是这个句子的画外音,它可以被有限度地放大。

13

       更换一个句子的主语可能会带来怎样的变化?它会不会使句子其他成分引起的联想得到削弱或加强?而削弱或加强之后的联想会不会使句子的原有意旨变得恍惚不定?

14

       对应于“哭”,必须有若干张现实中的脸,使对“哭”的阅读服从于知识和经验。如此一来,作者的“哭”就演化为读者知识和经验中若干次“哭”的叠加,若干张熟识的脸的叠加。
       来自于知识和经验中的脸似乎是“哭”这一行为的宽阔舞台。

15

       “她哭成一朵花”。毫无疑问,在“她”和“一朵花”之间还有一个忽现的幽灵在,它是隐身的第三者,似她又似花,非她又非花。这个似是而非的混合形象是上述“叠加”活动的直接后果。

16

       反过来说:“一朵花哭成她”,情形也是一样,只不过那个混合形象更偏重于人格化的“花”。“花”由此获得了“她”的面貌。

17

       我们不可以说“他哭成一朵花”或“一朵花哭成他”。
       “他”所具有的概括性已使其成为“叠加”后亦即符号化的男性,是坚韧、刚毅、勇猛、洒脱或猥琐、张狂或颓唐、喉结粗大、肌肉发达等等特征的符码;不是一个,而是无数个的“叠加”。“他”的质素无法与“一朵花”的质素“通约”。
       如果我们非要说“他哭成一朵花”或“一朵花哭成他”,即是打破了这个通约原则。而使这一原则得以继续成立的唯一做法是消除“他”的符码定性,掏空“他”以使之接近“一朵花”的质素。

18

       “一朵花”与“一束花”的隐义差别何在?
       仅仅是简单与纷繁、冷艳与绚烂、孤零零与喜洋洋的差别?在这两个词语之间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更细微的感觉上的难以说清的差别? 

19

       “一朵花”与“一朵玫瑰”的隐义差别何在?
       倘若在一个文本中,“一朵花”的形象源自于这朵玫瑰,那么在文本的持续展开中,“花”的原初形象是否能继续维持?换句话说,“玫瑰”对“花”的限定是否持续地有效?在什么情况下,限定会遭到干扰、抵制和破坏?

20

       在“她哭着”和“一朵玫瑰”之间是否可以建立类似“她哭成一朵花”那样的内部可通约的隐喻体?在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下,“玫瑰”被自身限制的特征是否通约于“哭着”时的“她”?

21

       说表情是由五官表现的,不如说表情是由五官中的几个局部决定的,比如嘴角、眼角等。

22

       五官作为表现的器官,是被预先赋意的。像其他用以表现的事物一样,长期的语言(文化)赋意使它的每一次动作、神情均成为无法更改的意义显现的实践。

30

       “她长着一张瓜子脸”,在“瓜子”的形状、气味、颜色、质地诸特征中,读者依据什么单单撷取其中的形状特征?什么样的读者会这么做?
       “瓜子脸”是什么样的脸?为什么“瓜子脸”不可以是上尖下圆的那么一种脸?为什么不像“面如桃花”所意指的那样使“瓜子”的颜色特征得以凸现?
       面对“她面如桃花”,读者又是依据什么单单撷取“桃花”的颜色特征赋予“她”?

31

       瓜子与脸、面与桃花在某种特征上的相似性须得到作者读者双方的默认,但默认的基础或曰缘起来自于哪里?

32

       我们能随意地修饰或限定“一张脸”吗?
       比如“一张橙子脸”、“一张糖果脸”、“一张巧克力脸”、“一张芭蕉脸”、“一张兔子脸”、“一张蚱蜢脸”,诸如此类。

58

       我们如何看待一只猫的表情?
       我们说“猫阴沉着脸”、“猫的眼睛里射出逼人的光芒”、“猫的微笑”等等,我们是如何将“阴沉”、“逼人”以及快乐投射于猫的表情的?
       猫的表情具有名实相符的表现力吗?

59

       我们是不是将人类的“表情意指”类推于猫,在猫那里虚设了一种与人类相似的“表情谱”?

60

       “猫是温顺的动物”、“老鼠是肮脏的动物”、“猴子是机灵的动物”、“蝙蝠是鬼祟的动物”——种种判断似乎来自对对象的认知,其实不过是来自对对象的好恶。它忽视了对象的偶然行为,且以对象与主体心理距离的远近作为依据。
       很多时候,认知与好恶界限模糊。

61

       “猫是温顺的动物”中的“猫”是抽象的、超验的、在一次次的复述中被逐渐架空的“猫”。

62

       对玩具熊的感觉是否依附于对熊的认知?从具体的熊到抽象的熊,再到具体的玩具熊,人们的认知是如何变化的?
       玩具熊不能使人们想起熊的凶残、暴戾,而只能注意到熊的笨拙、憨厚,这是因为玩具熊(毛绒绒)的形象,还是因为玩具的特性——姑且称作玩具性——强大到使人们忘了熊的形象?

63

       老鼠和蝙蝠能否制成令人感到可爱的玩具?

64

       当老鼠被唤作“米老鼠”,我们就完成了对老鼠的玩具性的展示。一个“米”字消除了老鼠的阴暗、肮脏、猥琐、鬼祟。

65

       从老鼠到米老鼠,一部影片——一个文本为一个词语注入内涵,词语便包含了文本。每个词语里都吸藏着一个或数个文本。
       一旦吸藏的文本被遗失或遗忘,这个词语就会失去表意功能,变成一个脱离当下语境的濒死的词语。

104

       聋哑人的手语与正常人的语言有何异同?
       天生的聋哑人与后天的聋哑人所使用的手语有何异同?
       用手势表述的无声世界的图景与口头表述的有声世界的图景在相同的意指中是否能重合无缝?
       手势与口头表述这二者的赋意方式、路径、后果及呈现的意指图景可能一致吗?

105

       一个正常人或一个后天的聋哑人在使用手语时,是否会掺杂以往口头表述所呈现的意指图景的印迹?

106

聋哑人在表述“这是泉水的叮咚声”时,他心里回旋的是什么?

对于没有“泉水的叮咚声”的倾听经验的他来说,“泉水的叮咚声”意味着什么?

无声世界里的“叮咚声”是什么?


107

      成语“刻舟求剑”用聋哑人的手势表示,是否需要讲述一番“刻舟求剑”的故事?还是换一种表述,即用“呆板”、“僵化”、“墨守成规”等替代词表示。

108

       从某种意义上说,手语相当于一种外国语。

109

       聋哑人嘴里连续发出的“呀呀、呀呀”声,在我们听来是没有意义的,且相同的。而在他的意指系统里,前一句“呀呀”与后一句“呀呀”或许是有不同所指的。他依据什么分辨它们?

110

       我可以面无表情地说“我悲愤”(从某种角度解读,我的面无表情反而可以强化我的“悲愤”的表示);聋哑人表述“我悲愤”,可能就得借助于做出“悲愤”的面部表情了。
       二者至少在表述“悲愤”的强度上不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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