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在读阿米亥的时候涉及到,今天又看了一下原文,对比了一下几个译本,发现还是可以再研究一下的。虽然根据的也不过是英译本。也不是原本的阿米亥。
我分别找到了王家新、傅浩和得一忘二的译本。差别还是很大。就译本做为诗来看,王家新本显然更富诗意,整体更为统一,虽然为了达到这一点,王家新显然不是对译,只是抓住基本意思,在原有基础上重写。像“雨丝”“白色雾气”“还有几个月时间”都属发挥,“绝症”的翻译还是很绝的。傅浩译本开头就把家翻译成故乡,把爱过的地方直接翻译成恋爱,不知咋想的。得一忘二的译本把窗格翻译成车玻璃又不知道为什么;“奇大的错”这种翻译确定合适吗?“行善”这也未免夸的太大了。
这首诗第一段:
I’m standing in a place where I once loved.
The rain is falling. The rain is my home.
王家新:
我站在我曾经爱的地方。
雨在落下。雨丝即是我的家。
傅浩:
站在一处恋爱过的地方。
下着雨。这雨就是我的故乡。
得一忘二:
我现在站的地方,是我曾经深爱的。
下着雨。雨是我的家。
显然王译第一句最合适。主要是“我曾经爱的地方”有模糊性,既可以指我爱这个地方,也可以指在这里我曾经爱过别人。傅浩直接翻译出了恋爱的意思,得一忘二直接翻译成了爱地方。“雨丝”显然是王家新的发挥,“故乡”是傅浩的发挥。得一忘二这个语句之间没个合适的节奏。就我的理解,阿米亥逻辑是,“我”站在雨中,就像在家中。主要指雨包围着我,像一个屋子。是雨像家,而不是雨丝像家。
主要是第二段:
I think words of longing: a landscape
out to the very edge of what’s possible.
王家新:
我在渴望的低语中想着
一片远远的我可以够着的风景。
傅浩:
我怀念着那片遥远的风景
渴望握住它。
得一忘二:
我想着思念用的字词:一片风景
铺展出去,向着可能的尽头。
可以看到王和傅差不多,无论是想着一片我够着的风景,还是渴望握住遥远的风景,意思是差不多的。只有得一忘二翻译的比较直接,就是风景向外铺展。只不过看上去,在得一忘二那里,他理解的是像走廊或林荫道那样,风景沿着一个方向铺过去向着尽头。他们这里清一色的把longing 翻译成思念,怀念,想,味道当然没错,也的确是内里的意思,尤其是看接下来的两段回忆就知道。但是,按我理解,阿米亥最直接的意思还是“渴望”或“渴念”。只不过是向着过去的渴望,当然可以说这是思念,但是他最直接的意思却不是这样。他是要用向未来的渴望来替换向过去的思念,来体现这种思念的强度。所以最好不直接用思念替换,否则阿米亥原诗的心机就白费了。接下来的话是我认为是这首诗最难的部分,只有得一忘二试图直译出来,其他都只意译。我们上面不是说,阿米亥在营造一个三维的空间吗:雨是家。也就是我在雨中,三维的。这里,阿米亥则在颠倒主客体关系,也就是把“我”看风景望眼欲穿的感觉颠倒过来,好像风景在朝向我发生,漫溢过来。它是主体,我是客体。它是主体,而且是三维立体的风景,就像一张风景画在超越它的画框,这就是我理解的意思。这个三维立体的风景像泉水一样从中心向周围的界限奔涌,力图超出自己,跌到另一个空间。也就是这片风景在超出自己的边沿,越出自己的边沿。无论是我和所在之地作为风景越出自己的边沿,向着另一个空间,已然消失的过去空间漫溢,还是过去作为风景,越过自己的边沿,向我漫溢,都是一样的。这也就是我理解的“渴望”:风景渴望越过自己的边缘,成为别的什么东西。让接下来的两段回忆顺理成章。王家新和傅浩都译出了它里面的意思,但是这种修辞却完全失掉了。其实也就是把他的匠心失掉了。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测式的理解,我外语非常马虎,对此也没把握。还请大方之家不吝赐教。
这首诗其他地方并没有疑点,理解也没什么偏差,无非是怎么翻译更顺畅,更贴切,更有感觉,更有氛围的问题,我现在就不过多展开了。我在最后也给出我的译本(以后再给),不成样子,只想翻出第二段我理解的意思,也没有找到最准确的说法,暂时如此。以后慢慢说。
A Quiet Joy
I’m standing in a place where I once loved.
The rain is falling. The rain is my home.
I think words of longing: a landscape
out to the very edge of what’s possible.
I remember you waving your hand
as if wiping mist from the windowpane,
and your face, as if enlarged
from an old blurred photo.
Once I committed a terrible wrong
to myself and others.
But the world is beautifully made for doing good
and for resting, like a park bench.
And late in life I discovered
a quiet joy
like a serious disease that’s discovered too late:
just a little time left now for quiet joy.
静静的欢乐
阿米亥
我站在我曾经爱的地方。
雨在落下。雨丝即是我的家。
我在渴望的低语中想着
一片远远的我可以够着的风景。
我忆起你挥动着的手,
就像在擦窗玻璃上的白色雾气。
而你的脸,仿佛也放大了。
从一张以前的、已很模糊的照片。
从前的我的确很不好
对我自己和对他人。
但是这个世界造得如此美丽就像一张
公园里的长椅,为了你好好休息。
所以我现在会找到一种
静静的欢乐,只是太晚了,
就像到很晚才发现一种绝症: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为这静静的欢乐。
王家新 译
耶胡达·阿米亥
站在一处恋爱过的地方。
下着雨。这雨就是我的故乡。
我怀念着那片遥远的风景
渴望握住它。
我记得你曾挥动着手
似乎在拭去窗上的薄雾。
记得你的脸,
模糊不清,仿佛一幅放大的旧照片。
曾经,我对别人和自己
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但是,这世界被创造得如此美丽
乃是为了好好休憩,就像公园里的一条长椅。
太晚了,
此刻我才发现一种宁静的快乐
就像一场沉重的疾病,发现时已经太迟:
如今只剩下一点时间,享受这宁静的快乐。
傅浩 译
安静的欢悦
我现在站的地方,是我曾经深爱的。
下着雨。雨是我的家。
我想着思念用的字词:一片风景
铺展出去,向着可能的尽头。
我记得你挥手的样子,
似乎是给车玻璃抹去雾气,
而你的脸,就像用一张
模糊的旧照片放大的。
我曾经犯过一个奇大的错,
对我自己,也对别人。
但对于行善,这世界堪称制作精美,
也一样利于休息,像公园的长椅。
我在人生的晚年才发现
一种安静的欢悦,
就像一种严重疾病发现得太晚:
只留很少时间给这安静的欢悦。
得一忘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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