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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南文学选刊 · 特约评论 | 张桃洲评杜绿绿诗歌

《思南文学选刊》将陆续邀请书评人对选刊转载的作品进行评论,本文是评论家张桃洲评杜绿绿诗歌。杜绿绿《我们还拥有少量的光》选自《作品》2020年第2期,《思南文学选刊》2020年第5期转载。

《思南文学选刊》2020年第5期

“造梦”的“真相”

——杜绿绿诗歌的一种读法

张桃洲/文

对于初读者,杜绿绿的一些诗作带来的直接感受,也许是一种寓言般的恍惚感。其寓言的特征表现为:它们似乎在讲一个情节简单、场景不令人陌生的故事,却又呈现出扑朔迷离的状貌,最后“故事”不知所终,读者发现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座小型的词语迷宫。

比如《女演员来到夏季》的标题显出“叙事”意图,但诗中并无故事,这首短诗唯一有“叙事”苗头的是第二节:“女演员,∕正剥开这颗心。∕它们嘤嘤地求饶”,这几句就将诗的主题引向了“心”、使之处于全诗的焦点位置,并在结尾不算意外地发出了关于“残缺的心”的疑问。在《造梦师的预感》一诗中,故事的线索似乎是清晰的,遵循着“造梦师”(“她”)“造梦”的过程和景象:前面的几节描绘了“她”在梦中的种种场景,直至“下雨后一切都变了”,出现了另一个人物(“他”),场景转换为“她”受“他”声音的吸引而“去向他”;当然故事在诗中只是外壳,其主旨在于寻索意识的边界,“造梦师”进入梦里却又试图从梦中折返,或者在梦中保持自我审视的姿态:“略微清醒地想:∕这不过是另一个梦”,这既是意识在“梦”与“清醒”之间来回穿梭的结果,又好似意识在梦中辟出的一块单独的领地,用于放置监测梦的套盒——它催生了造梦师的“预感”,即在梦中对“这不过是另一个梦”的觉识,所有的感觉(包括“爱”)在梦中变得如真似幻。

这种意识往返于“梦”与“清醒”之间的情形,在《天真记》一诗中转化为“我”对“她”的“窥探”。按照杜绿绿诗歌的惯常作法,《天真记》中的“我”与“她”可看作自我的一种分离样态。“我”(一部分自我)看着“她”(另一部分自我)进入睡眠,“灰沼泽”、“淤泥”均暗示了意识的混沌;但“正在坠落”的“她”知晓“我的窥探”却“不睁眼”,由此展现“天真”之态。“天真”源自全然放松和无所顾忌,不过即便在睡眠中意识仍处于活动状态,因此“天真临世”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幻景;终于,知觉占据了上风、潜意识受到抑制,“在永恒中失去最后一点踪迹”。这首诗作中将自我分裂为人格化的“我”与“她”的情景宛如一则童话,寓示着“天真”失去后的不可复得。

《造梦师的预感》中“梦”与“清醒”的纠缠,令人想到心理学家荣格(C.G.Jung)在某处所说的:“向外看的是梦中人,向内看的是清醒者”,“一个人能够察看自己的内心深处时,他的视野才会变得清晰起来”。“造梦师”有时被作为诗人身份的比喻性说法,而“造梦”也曾被用来指认杜绿绿诗歌的性质。不过,她辩解说:“我不是在造梦……我想在诗里建造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独立的又和我们紧密相连,这里的一草一木,所有的事情、人物、动物、植物、语词秩序都是由我去构想、添加,每一样东西都是由我来塑造”(摘自其在参加清华大学工作坊时的发言)。《造梦师的预感》的元诗指向是明显的,“造梦师”在梦中能够建造万事万物,尤其对一幅画卷“美得严苛”,这样的能力和“权力”显然也属于诗人,并体现在诗人的字里行间。在这方面诗人又类似于画家,那些“画中人”在被创生、不断变化的同时,也面临着即生即灭的命运:“他们正在人群中奔跑着形成。流水般的墨汁”,“旋转的笔尖让他们迷失”,“他们流淌进夜,∕永不归来”(《画中人》)。在杜绿绿的笔下,虚拟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既对称又相异(前者对后者进行了变形),二者的关系如同前述“梦”与“清醒”的临界状态,在彼此渗透的过程中随时可以相互转化。当然,促成这一切的无疑是书写、冥思和想象所共有的构拟能力。

从上述意义来说,杜绿绿的诗歌多少都带有一点元诗的性质,作者“建造世界”的意图和诗中人物的种种行止常常交织在一起、难辨彼此。这一点在《真相》一诗中尤为明显,第一节中“你”的作为既是某个人的日常举动,又可指写作者的书写行为本身:“你折叠流逝的时间,∕塑造一个影子。∕你写下无数寓言,∕每一个都是谎言”;诗中呈现的“你”的心理同时也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末尾一节“你不得不用∕徘徊的语词去写下一个”,道出的就是作者自己的无奈与处境。而那正是写作的“真相”。在《时间的真相》一诗中,写作的困惑与对时间的困惑相叠合,“前一秒和后一秒的女人∕是否都是她”之类的追问,实际上同样是写作过程中需要不断提出的;在写作中,这些问题大抵是: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构?这一刻与上一刻写下的文字之间是接续还是断裂?“写作是对时间的征服”在何种程度上是有效的?在作者看来,写作的过程是一个反复“怀疑、遗忘”甚至颠覆线性时间的过程,既可让时间逆转(“正被重视的仙人掌,∕将死的枯刺∕扎进虚构的时间”),又重置了时间的现实秩序(“任何一片∕湖水边的静谧树林∕都是一样的”)。末句里的“蝴蝶之翼”显然与“庄生梦蝶”的典故相勾联,借此消解了时间维度上的物我关系。

  《我们还拥有少量的光》选自《作品》2020年第2期

《思南文学选刊》2020年第5期转载

在其近作《城邦之谜》中,杜绿绿用一个城邦与木匠的寓言故事,径直探询了“手艺”(其实也是诗艺)的可能性,“城邦之谜”隐含了有关“手艺”的秘密:虽然“关于新手艺的想象”“侵占”了木匠的眼睛、大脑,但他深知恰是在“井井有条”的“规则”中“一门独特的手艺正在形成”。杜绿绿本人大概也深知,诗人在面对每一次写作时都犹如“新来的旅客”,她需要“反复清洗双手,制止它们∕琐碎的话语”,并且要“在虚脱中,聚集残存的言辞”,此外还需“独自处理混沌的紫∕与其他美,断绝关联”(《新来的旅客》)。不过,这“新来的旅客”所苛求的“洁净如新”,是生活和写作中都难以企及的目标,最终“缜密的安排”令“她逐渐失去控制”。该诗中“这个憔悴的人”的形象,是否昭示着写作者另外的困境?

很大程度上,“造梦”也是杜绿绿诗歌中诗思延展的一种方式:通过词语的不断裂变、衍生而凝结成句子的晶体,最后构筑为“梦”一般的迷宫。其词语的虚拟性与梦的虚拟性相一致。不过,她似乎在努力修正或打破这种一致性。正如她在《新来的旅客》中所述:“她迫切需要干燥的手”,她本人在写作中需要的可能是一些干燥的词。比如,她有时故意使用“陈词滥调”(《女演员来到夏季》中的“显赫堂皇”、《画中人》中的“夜枭抖落褐羽若干”、《赞美夏季》中的“劳动艰辛”“繁华盛景”“瘦骨伶仃”“壮美山河”、《物化》中的“此等软弱之事”等),这些陈旧的套语在诗里不免“扎眼”甚至“有碍观瞻”,但它们嵌在上下文中,同时借助某些看似强制的跨行和断句,以偏离阅读预期的节奏或语气,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句法和别样的语感。那种别样的语感也许正是她着力寻求的,因为它强化了其诗歌的寓言特性和梦幻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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