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广安市作家协会 主管主办
文学洞见时代 诗意点亮生活
一月二日
原野上滚动的雪粒 是昨夜的
某种奇遇 坚硬 冷
但可以覆盖道路即将容忍的所有足迹
我随雾一起出发 我接近谁的生涯？
一只鸟 看见了另外的旌旗
有人在街衢上排列大剂量的时代
尘沙混杂的时代 来自我们的努力
而我们的确在努力着 你珍藏的愧疚
已只能 让时代 弯曲
我还能说出什么？雪见证锐利的未来
我与你的行走可以被反复忽略
时代在针尖般呼啸的守候中
你还能保留哪一种涉及灵肉的警惕？
偌大原野 正在挽留最后的鸦声
它们暴雪般飘坠 这最好的启示录
就这样 堆满了我们
不敢随意靠近的目的……
花
讥讽过花朵的人陷入巨大的花影
他 还不能被短暂的春天
简单记住
也不会被简单地遗忘。花朵
即将破碎 但花朵的光芒
试图超越所有讥讽 你
战胜过哪一种刻画花香的风声
你 就必将随风
成为花朵无法躲避的祝福
而讥讽者仍将面对最后的花影
他会逐渐习惯
花朵古老的气息
会在花与风雨不倦的相遇中
找到 花朵一万次绽放的道路
当花香重新涌现 你
举着燃烧的太阳 站成
另一种 颤栗的花束
大暑
神将北斗之柄缓缓调至第三种方向
汗渍布满天空。瓜微熟
流星下滑到草虫的鸣叫间
成为夤夜滚烫的灰烬
一候：萤光自腐败的草色中浮现
萤是否能替换某种启示？
微弱的光芒 够你书写一条
超越艰辛的格言
萤 升上苍穹 划分出
果实与稻禾甄选的各种道路
祖先在果核里
喘出 一口粗气
二候：灵魂湿润而凝重
只有灵魂经得起季节的嘲讽
灵魂开始长出适当的草蔓 你放弃的
灵魂 已在星宿的暗影里举起
几朵怒放的花
而萤的灵魂
是熄灭过多次的星盏
三候：大雨落在成片的苞谷林中
急匆匆将自己扔向市街的黎明
被隔夜的大雨击碎——那些苞谷
真的躲过种种禁令了吗？一只虫子
在苞谷稠密的光阴深处
低吟
北斗想顺着苞谷叶尖回到它原来的方向
垂钓者
波澜是三年前的 鱼鳞是三十年前的
只有抖动的鱼影是上一个时辰的
你的垂钓自成甘苦 庙堂上
支撑暗夜的梁柱吱嘎有声
你听见鱼的叹息 不只来自
这一片灰黑的水域
它们在等待垂钓 等待
种种鲜艳之饵——
这被赞美装饰的安慰 悬在
浪与浪的间隙间 像一团
值得反复修改的火焰
鱼的等待源自命运？它们
咀嚼过太多的波澜 也
拒绝过太多波澜
而波澜也有可能是下一个时辰的
垂钓者隐入磐石 谁
有可能与虚构的龙一起
庄严抵达钓钩之巅？
某个黄昏
长尾鸟在飞 这打开的火把
让黄昏拥有了另外的形状
它比我更熟悉群山的走势
从灌木丛到雨的警觉 它将整座高原
扛过风声 它适合覆盖你
藏在旧书深处的那些光芒
它不想在飞翔时啼叫 它
噙着几句誓言 这些誓言
开始变旧 但仍能够
被你再次誊写在卷角的书页之上
它将进入谁的预言？所有道路
盘曲于风中 你
是长尾鸟生涯的见证者
你无法躲避那种毛羽带刺的鸣响
而山峦一座座升上苍空
这些弯曲的星盏
让飞翔的鸟 成为
被一遍遍复制的远方……
《河在夜里流得略为缓慢一些……》
河找不到倦怠的理由 但它必须
适当放慢脚步 它必须
更为合理地流动
不触及时代陈旧的隐秘 国王要泄欲
就让她习惯性泄欲 斗大的风
遮不完整部历史 就让她在自己的身影上
刺绣变质的星光——或许河的欲望
恰好与此相反 但这是她的时代
国王要泄欲 就让她丢弃完自己的骨头
河还经历过更多时代 至少
在黄昏之前 河的曲折曾让旗帜幸福
这是谁的旗帜？淌着灰黑的光芒
河裹不紧旗帜最初的伤势 黄昏跌进河的
遗忘中 国王在遗忘中诵唱
她的经卷 来自大风卷曲的梦呓
一个孩子为何记住了大河黎明之前的喘息？
河 不愿意过早醒来 它必须和时代
保持一把利刃既定的距离 它有悲伤与
诅咒的波澜 而太阳上升得太快
太阳堵塞了风与云霓的道路
国王不需要道路 她倚在
千种阳光打制的躺椅中 她的阴影
就是唯一的道路
河在夜里流得略为缓慢一些
趁着风还举着多齿的锋芒 河将船影
按进自己的伤痛中 国王即将入睡
——时代有宽幅的迟疑 时代
有多边形的暗疾
一只手 在鹅黄色星座上
雕刻出越来越多的国王之影
河 让麻木的夜色
变得更加有力
关于蛛网
半张蛛网 在烈日下
高举 几缕线状的阳光
捆束的念头由各种方向构成
一些翅膀必须穿越灾难 它们
有越来越紧的疼痛
风 将蛛网赶向黄昏尽头
但闪亮的蛛丝 依旧是
缠绕时代的某种欲念
即使闪电穿过 也必须将一部分
骨肉和灵魂留下——
有人
随某只谨慎的蜻蜓
奔赴远方
蛛网之侧 悬着
蜻蜓祖先们参差的墓地
小客厅
九条鱼 三条红色 四条黄色
两条黑色——九种什么样的说法？
方形鱼缸可能会成为
一片喧嚣之海 但此刻
它依旧静默着 它将波涛
换算成了平面化的多种喘息
鱼缸侧面 一棵幸福树
绿成微微颤抖的空旷 树影
订正灯光 让夜更为漫长
沙发与茶几 足够搁你的赞美或者
习俗 你的倦怠通过一只杯子
得以还原 从黄昏的齿轮上
有人卸下呼叫的笔
人影被反复重叠 春天以及
秋风在屋角缓缓散开 祝福
消解在电视模糊的声影中
虚构的命运 可以被适当摹写
偶尔 你也会成为苍蝇的喂养者
墨绿的苍蝇 哼唱
时代激越之声 你想起一只雏鸟
它正撑开稀薄的毛羽
风为何又推开了房门？
一种客厅状的沉默
正自鱼目之间 匆匆升起
姚辉简介：姚辉，1965年生，贵州仁怀人，出版诗集《苍茫的诺言》《经过我们脸色的那些时光》、散文诗集《对时间有所警觉》《在高原上》、小说集《走过无边的雨》等10余种，部分作品被译成多种外国文字。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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