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预留着
更多的疑问——你
还能为什么活着？
姚辉诗选
姚辉
灰雾
区分雾的清浊是一种责任
你更换的黎明 重新出现在
纸页上 纸质的雾
将在什么时候 变成
金属或陶质之雾？
别随意询问什么 太阳
业已消失 太阳忽略过多少时代？
你在雾的墙垛上镌刻上一个
黎明的惊异 你是被雾驱赶的
启示 你隐含着
雾无法放弃的命运
雾还在为哪一种遗忘命名？
你坚守的缄默逐渐陈旧
雾是灰色的 甚至将被镶上
蓝色花边 此刻
雾必须低于你的足迹
穿越灰雾的歌难以
找到颤动的回声
一个咏唱者将苦痛举向高处
而雾从史册上溢开 缓缓
占据了高处
雾在找雾与苦痛固有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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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没有一种星光是肮脏的
除非 它学会诅咒
它正在诅咒
云从王冠上升起
带刺的云 缓缓裏紧
星辰低垂的张望
一些孩子活在
红色诅咒里
星：诉说者如何醒来？
他在上一时刻成为
石头 这一刻
他即将成为星的习俗
而耻于诅咒的星
必须持续闪烁 必须
让诅咒也适应闪烁
那让星光变得肮脏的手
已创制出 最为
完美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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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岁大雪日随记
苍穹也是一种检测方式
浑浊 凝重
让备用的风与雪一再惊彻
我们不变的警觉
雪还在路途之上 它们
匆忙而远 它们既定的悲欢
仍在路碑内部喘息
而你对峙的冷即将沉入
火焰 我说动过雪的生涯
反复之雪 曾多次
战胜源自灵肉的战栗
那将雪的履迹
堆放于风中的人
又揭开了 雪的隐衷
苍穹给出的文件确认了
千秋之诺 大雪
如约 它绕过山河
径直垫高了我们
深灰的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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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
旧河滩 流水有
可变的衰老度 我和犬们
被河的方向迷惑
两只犬 如何守住
同一种方向？
桂树仍立于深冬
它的根是另一种流水
崖壁上的瀑 比冬日略低
所发出的却仍是某种
源自四月的喧腾
石头。如果你无视石头
你不会成为河的彼岸
我在河与天空之间 寻找
那些比较完整的水势
而女儿在找水声安放的
众多时辰 青苔随水石滑动
太阳跃上苔影
像河遗失在风中的
某种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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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
你正抵达一些较好的山脉
不一味陡峭 有着某些风的
弯曲度 如果在山脊
嵌一个村落 太阳就会
随绿鸟降临——
风俗源自水井还是荒土？
豇豆与草的呓语。火。你指出过
风雨怎样的荒谬？但它并不
超过你的荒谬 草从风中
扛回大捆打结的山色
虫豸在雨滴里画一个
深灰色集市 交易者醒着
他们熟悉各种灵魂
搭建的道路
而星盏与骨头已交换完了
所有梦境——山势青翠
你将进入 群山试图
进入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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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感
时间留下了太多证据 从蝴蝶的
骸骨 到纪念碑的阴影
你挑选的时间 也放弃着你
是的 蝴蝶必须留下骸骨
它的飞翔异常重要 但并不涉及
时间秘史 所有的时间都只是
一种时间：死亡与痛的时间
所有飞翔都只是一种飞翔
死与爱的飞翔
蝴蝶将如何成为纪念碑？或者
该如何替代纪念碑？蝴蝶从梦境中
飞来 它并不想记住什么
但时间记住了一切：所有的铭记
都是同一种铭记：对遗忘与
爱欲的铭记 所有梦境
都在成为同一种失去
谁诵读纪念碑上斑驳的文字？
用风的语调读 用蛇信与乌鸦的
守候读——让蝴蝶成为倾听者
站在我们中间——这峨冠的倾听者
让诵读的昼夜一次次弯曲
我们比其他倾听者重要？不。
已没有了其他倾听者 鸦的尽头
是一望无际的夜 你寻找火焰
而火焰 已成为诺言上
灰黑的伤势
蝴蝶重复着时间的痛处
蝴蝶的骸骨仍在飞翔 这些
让时间颤抖的呐喊 即将成为石头
它们飞翔 绕着纪念碑和它
放弃的旗帜
时间需要更多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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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海
夜色可以更深。昏暗的月亮
一再升起 它还将
失去什么？
我目睹礁石在潮水间奔走
它们 有瘦硬的怀念
所有沉没的船又说起了摇晃的
道路 桨在月色中划动
这衰老的桨 是海
沸腾过的旧事
裸露的痛可以重新构筑一片
起皱的星空 这大海之影
可以嵌入更深的灵魂中
而月亮即将消失 灵魂坚守的
爱 正在消失——
（我想用一部分史册
代替海的回声）
而海一遍遍复活 它是时间的
利刃 是花朵抛弃过的唯一信念
是灰色鸟翻越疾风的隐衷
每一片波涛都将成为
纪念碑
一个黝黑的人
在潮汐之外 诵念大幅经卷
他移动了海古老的沉默
星辰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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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
沉睡者覆盖着
这最为广阔的黎明——
山河在一叠纸上
冷着 当夜雪随神的
骨殖皴裂 山河
只能一遍遍 冷着
沉睡者岂能辜负这
艰险之冷？他们在梦境中
争抢欲望 他们
不只是 雪与风声
早期的痛处
让我顺一条河
抵达太阳的呓语 此刻
太阳仍被捆缚于风中
太阳尖锐的诉说
依旧漫长
请在最远的山势上
反复申领 太阳分发的
那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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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之夜
星星在查询自己的籍贯。此刻
乌黑的山 可能正在老去
枭鸣。叶子拥有了更多道路
我与几堵陌生的墙围合成
一片倾斜的星空 胡豆的低语
逼近石块。安慰也是陌生的
被安慰的人在问：为什么活着？
别随意回答。星辰预留着
更多的疑问——你
还能为什么活着？
在你侧面 大量蚊蚋
超越一己之痛。它们涌动
自成某种泛化的星空
我可能会成为疑问。既然
风的未来 值得规划
从一粒熄灭之星 到
黑叶翻卷之梦 所有距离
都经不起假设——
而我必须等待。并继续炼制
穿越遗忘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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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无法见证什么 那就
遮蔽吧——
那就学会遮蔽。无所谓苦难
也可以忽略幸福 一面
嗥叫的旗 冻裂在疾风中
它等来了这场辽阔之雪
那就一点一点遮蔽。从火的
诺言到痛 从犬吠到怀念
从歉疚的手到遗忘……
那就一次又一次遮蔽
已经无法见证什么了。
你还想见证什么？神缩在
粪土深处 像某种忧虑 神
也想成为癫狂之雪
那就一起遮蔽。所要的
梦境已不会太多 你是梦境
放弃的灰烬 你堆在雪最初的
光芒上 你是遮蔽前
所残留的最迟缓的勇气
那就艰难地遮蔽 大地还可以
辜负 还可以将一些骨头
揉得更碎 大地还可以
更为冰凉——那就
沉默着遮蔽
那就咬牙遮蔽 孩子的
哭声从大雪之外传来 孩子
为什么恸哭？雪的时代
逐渐漫长 那就坚持以
未来的方式 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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