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作：姚辉诗歌10首

 

自选诗歌十首

辞旧的人

在风里 你可能很难

真正成为一个辞旧的人

 

你可以试着站在雨滴之上

或者雪的光芒之上——

一千种山势 遮掩

最卑微的苦难 你是否

配得上这份苦难？你

曾把苦难 掰成了

多少种方向？

 

从旭日与雪开始的

方向 亵渎过多少伤恸？

你曾是伤恸的一部分

而此刻 伤恸是无效的

那些飘散的灵肉已让

花束与爱反复变黑

 

风势盛大 被风忽略的人

走在雨的缝隙中 他

即将成为雪永恒的

战栗——

 

你 为何

必须成为最后一个

辞旧的人？

早餐

晨。食疗进入仿生学范畴

你要警惕你银灰色的动物性

 

你的饥饿感可以被风再次

更换 你所延续的月亮式饥饿

即将成为露水与草的饥饿

 

狼的口吻不在于怒吼

还在于对一小截蓝雾的品咂

狼有小口径的幸福 通过雾

狼找到了自己消失多年的魂魄

狼 也可能成为蓝雾

 

而你豢养的犬习惯了将一根骨头

逼出火焰 那么多火焰

从犬的梦境中 上升

谁浪费了这通神的火焰？

 

有人重复着虫豸或者鸟类的

觅食法 以艰难淬炼

复杂之网 在旭日降临前

它们缩在自己的阴影中

它们有祷告的权力

 

而一条从网格中归来的鱼

说起潮汐与遗忘

像说一些雕琢欲念的尘屑

故人

染疾的人侧面 是忆旧的人

他记得四十年前天空虬曲的方向

记得一个诅咒者

写满墙壁的痛和千种习俗

 

丰腴的人侧面 是不懈责怪自己的人

他错过了谁扔弃多年的骨头？

骨头中藏着未来 他

错过了一个人鹅黄色的欲望

 

戏谑的人侧面 是习惯缄默的人

他一声不吭 乌黑的凝望显得狭窄

他是多种黄昏骑鸟疾行的启示

 

试图幸福的人侧面 是被忏悔安慰的人

他有复杂的履迹 从文件的A面

移至G面 他有时代灰黑的暮色

 

健忘的人侧面 是重复童话的人

那时 她美得像一种预言

她拥有草药般坚硬的麻木

闪电

纸本的愤怒 适合被多次复写

适合让你冰冷的骨头

再度疼痛——

 

整个天穹呵护过多少铁质的谎言？

此刻 谎言必须坍塌

必须在神的震怒里露出

硬而污浊的底色……

 

你在六月抟造的罪恶

必将用七月偿还 必将用

七月及其他所有岁月 偿还 

听 雷霆还将说出

怎样的爱憎？

 

从纸本的愤怒 过渡到

金石的愤怒——青铜被多次虚构

但青铜也将保持鲜红的愤怒

 

——天穹留下扭曲的裂痕

这不是启示 只是

时代在持久的缄默后

钉在风云之间夺目的震惊！

小药店

小药店能医治最华美的暗疾

你的皮外伤 已无需

短须郎中默然的指点

 

——它对时代构不成真正的痛处

即使是玫瑰般绽放的伤势

也可以忽略 但你的疼痛

是正确的 它必须与时代

息息 相关——

 

小药店中进出的人仿佛浮华的

各种秘密 你让谁清理

时代之痛？药柜里

躺着业已封冻的药方

——我们在剧痛里活着

我们在剧痛里 消失

 

而小药店会长久存在  

作为一种骄傲 作为各种病症的

见证与收藏者 小药店

会成为一座燃烧的宝库

它的阴影让时代延续……

大风吹

把那座山交给风吧

它并不愿意成为旗帜 就让它

成为刀刃 锤子 或者一枚

沉默的子弹的外壳

 

把那堆锈蚀的翅膀交给风吧

它们忘记了飞翔 就让它们

在生与死的路径上碰撞 并燃起

褐色篝火

 

把那块碑石交给风吧

它扔光了英雄的名字 它剥蚀着

历史被讪笑涂改 碑石坚硬

但已成为难以躲闪的羞愧

 

把那面疼痛的旗帜交给风吧

它只是灵魂上褪下的一道鞭影

它早已衰老 早已

背弃了 幸福的质疑——

庚子小寒

那人在柴火堆里翻找梅花。

 

山势仍低于雪色 那人以泥墙

印证烈风之远 谁能比

逐渐泛红的梅香更为单薄？

冬天是一种问候——谁

能再次让山河的往事

战胜灰烬？

 

而骨头中蓄着一捧

激越的火 梅花似铁

梅花 与燃烧的雪

保持着三种遗忘的距离

 

村落与传说：柏树高高在上

那人 缩在传说深处

他有旱烟及红薯堆砌的

缄默

 

风想在梅枝上

放置起皱的天穹

 

火 沉入风中

像一次坚韧的祈愿

雾中的河流

河找到了隐匿未来的理由

熟悉的河 将一种叮嘱弃置在

漫长的雾中 它的流淌

漫无边际

 

河让来源与去向成为一种猜测 河

是谜底的持有者 但河与真正的谜底

无关 时代也可能是某种谜底

你来自远方 却常常缺少

河一样坚韧的曲折

 

雾成为另外的河流

它源自一阵失效的风 源自

雨的遗忘 以及整个国度难以掩饰的

痛 雾藏起过悲恸与挚爱

却藏不起河奔涌的苦难

藏不起河陈旧的幸福

 

河是值得反复遗忘的。大雾

崎岖 雾是被河诅咒并期待过

千百遍的预言 雾让道路消失

而河是最后的道路 河让蜷曲的灵魂

重新找到了归宿——

与灿烂有关——小璐生日札记

太阳预备着最为壮阔的灿烂

 

冬日严肃 而冰凌与雾

构筑的黎明 仍将以千种

严肃之爱 守护所有

洁净的祝福——

 

一种年岁被太阳坚持着

从遥远到咫尺 再延续到

梦想之远 一种年岁

让风成为万千花朵

 

而你熟悉太阳的路线

草莓在正午吟唱 太阳

也将吟唱 像一种

恒久的馈赠与美

 

太阳 让花朵学会了

创造自己的奇遇

经过

他经过广场 像一个变质的忏悔者

他有比夏日更为盛大的伤势

 

他呼叫过什么？所有夏天

都值得遗忘 他是旗帜放弃的

第一千种勇气——

 

而星辰堆砌的广场其实是一句废话

酡红的废话 可以代替大部分

历史——谁玷污了历史？

他拱手让出的黎明变得漆黑

 

巨大的虫豸构筑起

夏初的栅栏——请将弯曲的祈愿

锁在失败深处 它陈旧的影子

经不起质疑它的疼痛

带来漫长的回声

 

广场是一把长满杂草的比喻

 

是冠冕匿于绿苔下的

第一道斑纹

 

广场以既定的空旷守候

星辰低垂的泪光

 

他 再次走过。

 

他深灰色的梦境正在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