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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下车,忘记人和世界的紧张关系 | 江汀

江汀,安徽望江人,1986年生,毕业于青岛理工大学,现居北京。著有诗集《明亮的字码盘》《来自邻人的光》《寒冷的时刻》。


仪式

一个小小的剧台被临时搭起

仿佛我是唯一的观众,

加歇医生在主席台

做着他的沉思默想。

他的满面愁容

向路人纷纷发出邀请,

假如此刻有雨落下

那我们同处一个屋檐。

观看他的皱纹和凝固:

历史的石膏正渗入血液。

眼睁睁地,一次无形的退场,

他不会为这场戏剧负责。

席位从空中坠落,

不知道地面在哪里。

只剩下了钟表的声音,

它在空间中摸索。

手捧的蜡烛在忽闪,

灯焰滴落在脚面。

一次失误使我猛然醒悟,

我已经置身这送葬的仪式。

角色们在舞台上——

练习着言行,

他们就要承认,在这个地方

混乱比秩序更加可贵。

将有一个愚蠢的家伙

被台词弄昏了头,

而他说出的话

将是最真实的。

我紧紧跟随那真实

以涉足这剧场内的黑暗,

而正是那让我们寒冷的东西

再次帮助我们御寒。

这样一个时代,

雨在那里哗哗地下着,

地上却没有任何痕迹。

寒冷的时刻

——给王炜

寒冷的时刻,

我生存在你们的谈话中。

转瞬即逝。前面是一个女孩,

她正慌张地走上公共汽车。

车厢里的空间如此蓬松,

被宇宙吸引,从窗户溢出。

漂浮在文学史中,也失去清醒,

时间被搅拌均匀。

自然在回收。它关注一块碎片,

甚于整座城市的厚重灰尘。

抽象的生活适用残破的比喻。

睡眠困难将访问楼群。

忧愁从座椅升起,作为两千万分之一。

我走下车,忘记人和世界的紧张关系。

待在荒芜的当代

——给昆鸟

待在荒芜的当代,不如做一个梦,

直接到达老年。

但此刻我清晰地听到

旷野中的某种碰撞声。

而梦在我们这里贬值,

像秋日的草堆,等待焚烧。

也许内陆深处的某个村庄,

仍有温顺的古代讽喻。

站在山顶观望,公路有如风箱,

几百辆汽车发出轰鸣,

融入永无止境的拥挤。

天地间仍有某种宽宥,无人认识。

星星像探照灯,嵌在黑暗中,

它们曾目睹的历史荡然无存。

在候车亭下

在候车亭下,我睁开眼睛。

我触到了那荫庇,

一个小小的顶棚。

它是我的限度。

向你呼唤,——我所来自的

——那个传统。

雨点落在我们的外部,

像敲打一只古代的瓷器。

这器具值得赞美,

而渴慕正在来临。

双手轻轻抚摸,在底部,

我感到一个十字的裂纹。

我不知道,

在它身上曾有怎样的震颤。

你是我的苦思冥想

你是我的苦思冥想。

在那座小城,我常游荡在郊外,

每日路过一片阴郁的沼泽。

那就是我的经验,它阴沉地闪着光。

十二月,雷声已经在漂浮,

我顺着草场向前走。

那些圆形的树叶,好像某种脚印,

某种动物从那儿攀爬上天空。

雨点代替它们返回,仿佛交换职责。

你就站在那里,如站在厅堂之上。

你谛听呼吸的声音,

它那么微弱,但没有止息。

它时时刻刻在塌陷,

但是,你向我伸出手。

我谨慎而安然,像得到导师的牵引。

在另一个地方,你对我将不再神秘。

在那儿,时间,像融化的冰块

突然变得柔顺。

在公路的边缘,我停下,

搭乘遇见的第一辆公共汽车。

我在那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一点光就够了

沿着山坡上的围墙散步,

一场雨似乎不可避免,

低矮的房屋上树枝摇晃。

顶棚的声音扩大了境遇。

它要求倾听,从你身上贯穿,

要求凝神屏息,等着神秘的回馈。

幽灵们路过,手持林中的枯木,

在世界上收集影子,

然后走进楼群的缝隙。

与夏日的落叶待在一起,

它们暗淡如黄色的灯笼。

……这一点光就够了。

庭院

我初次来到这座庭院,

十一月的第一天。

下午行将结束,仿佛长途跋涉,

充满雨水和泥泞。

生活寒冷而短暂,

园子里有片刻静默。

我在雾气中稍作停留,

等待一个瞬间。

天很快就黑了。

在那座旧房子前,

人群涌出来,然后又散去,

大自然在晃动。

欲望全然褪去。

墙壁潮湿,上面点着黄灯。

满地都是鸟粪,

漠然领悟树木的干枯。

回忆莎车

一个漫长的中午,并不适合睡觉。

我看着墙上的画框,知道他叫纳瓦依。

他的帽子像清真寺的屋顶。

在屋顶下,布料店关门。

摊铺蜜蜂拥挤,围着葡萄和面饼。

起身,洗漱,再走进夏日的灰尘。

一所小学校的门敞开着。

娃娃们坐在凳子上,那么多的目光投过来。

我回想起梦境,现在它的边缘卷起,

也许即将被揭开。

我逐个询问他们,想听到某个名字。

我着迷于那音节,模糊地想象那绿色。

然而,没有人记得他的诗,它们本该平息一场喧闹。

可我怎样地置身这里,这布满核桃与棉花的土地。

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仍记得,

在莎车,时间的裂缝清晰可见。

娜夜·推荐语
“真理在时间中变化着 /傍晚七点/ 它如同一摊淤泥 /从那里/ 我握住了某个女人的脚趾。”江汀的诗就这样开始了,他把读者的阅读期待提得很高,赞叹时不禁为他捏一把汗,接下来呢?接下来正是他在未来的写作中要完成的。江汀是善于将间接经验处理成个人经验的诗人。记住诗人的诗句就记住了这个诗人和他所置身的时代。这挺好!

自述 | 江汀

这两天我过得像个幽灵一般——我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的小城,游荡在宽阔、干净的街道之间;我酷爱这片土地上的幽凉气息。

因为我的思想仍未伸出它的枝条。我以前觉得自己受制于生活的秩序,然后这又被归结为受制于时间。而今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想到自己可能会用唯物的法则自省,我就感到无趣。生存应是一件神秘的事情,这是我躺在生活方式的屏风后面得出的结论。我就像一个年轻的男人,为了追寻某个并不存在却已然气恼出走的女友而梦游般地回到这座小城。

记得两年前我就跟你描述过自己对远行的向往。至今这种想法渐渐成熟了;是时候了,——我看到窗外的人们从街道上走过。我也将成为一个走上道路的人。

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写作》里说:“《副领事》一开始就有一位十五岁的怀孕的女孩,这位安南姑娘被母亲赶了出来,在菩萨蓝色大理石的山区里游荡。”我诧异于这里“游荡”一词的准确,这种诧异几乎就是宣告。

不知你是否了解这种感觉,它只能是以游荡的方式发生。这就是像亨伯特·亨伯特那样,开着汽车带着洛丽塔横穿美国那幽凉的土地——是的,幽凉,幽凉却又发烫——一种普遍的生存状态。哲学家们常常分辨不清土地和词语,它们的本质都贴在自己的脸上;它们的本质是镜子,谁向里面看去谁看到的就是自己。

来源:《诗刊》201512月号上半月刊“永定土楼·第31届青春诗会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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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教案说课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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