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德洛尼科夫（Nikolai Dronnikov）
隔空对谈
（答友问）
艾基 著
骆家 译
我认为，相比诗人和作家，多的是文艺学家和批评家从事“传统”（原文如此，应为“诗歌”。译注）与“传统”研究等（况且，批评家做起来经常是带着著名的“守卫者的”热情）。他们说起“传统”时就好像暗示：“要像那个、要像这个”，似乎在交头接耳：用这位作家的风格写作就好，而按照另一位作家的方式就能很好地“塑造形象”。他们还专为“继承者们”所想做好以下补充说明：向古典作家学习，可以夹带其自身“某些私货”进入文学（此种做法也得到——批评家的赞同）。而我们若说到普希金的“传统”，我能注意到，恰好并不从属于它们，而是为了自己的诗歌克服了它们（此时，我明白的就是，到底在哪里和为何我要成为那位感激普希金的人）。
文学中某种其它的东西教导了我。很多时候和情况经常就是，在生活最艰难时期，我会思想上向尼采、波德莱尔寻求帮助；近些年来——则是泽普里安尼·卡米里·诺尔维德［1］，——仿佛找的是他们本人，——比找他们的文学和其它“思想”更多。譬如，波德莱尔的心灵-精神上的、存在主义-大苦大难形象，波德莱尔-作为-形象，对于我就比其它任何“传统”都更重要（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文学形象）。他跟勃洛克一样，在个人的“诗人”自我培养方面帮助到我（相信每一位诗人都应经历一个“演员特有”、自我培养的、最为艰难的时期）。可以说，我努力向波德莱尔学习诗歌信念（在他的观点和我的理解中），学习将诗人带入生活（在我身上这方面曾发生过严重的错误）。
总之，迄今有效的、几位导师真正鲜活的形象对于我同样也是——他们的“遗产”，他们终其一生的支持。这种“触点”的力量——高于以上所有的文学论断。
5. 诗人为了“掌控”语言，哪些语言工具是必需的？
这里提一下阿波利奈尔的一种说法：“一幅画可以用屎尿画，也可以用画笔画，只要是画”。
依我看，所有工具均适用于对语言的“掌控”。从未有过的-最“古怪”作品，只要它正宗、地道，它就必定具有其内在的和谐，任何“不被容许的”工具在该作品中均“合适”，并符合“典范”，因为任何成功的作品，本身即为“经典”。（而且还是一项最高“圭臬”——此乃不可撤销的创作法则，——打破一套法则，我们还将陷入另一套更为坚固的法则之中）。
不仅如此，语言工具从来都不是一层不变的。约二十年前，我很讲究句法，——我似乎总想将句法同人们交往中所发生的变化协调一致起来（说话中的断句、未尽言部分、“解释性”话语的省略、单词-“密码”、表达“词系列”弦外之音的停顿——好似某种忧郁、甚至绝望的评论，仿佛是说：“但谁又能听见”）。
现在发生的情况有所不同……我想要说的希望尽可能少，同时还能让周围非人为的沉默和光线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更改”。在那些看起来或多或少的情况下，这是怎样发生的呢？我发现，某种摇摇欲坠-不合逻辑、以前陌生的东西此种情形下却变得特别“合情合理”，就好像我是在学习用一种对于自己完全是新的语言在说话。
6. 那么语言的能量和诗人呢？
大海和风，它们自显强大，——“并不靠我们”。语言也是这样。诗人进入语言，——语言根据其能量大小而“赚钱”。但，请注意了……——这里并没有完全的“恒等式”。请注意……——即便并不敏锐，你依然能发现语言的脊梁和轴：语言之中，其自身散发出来的“自主”能量仿佛也很足，——你可以将这种能量中的某些部分转化“为己所用”，转化成业已冷却的诗歌，——哪怕已经筋疲力尽，你也猜到了，即这也是一种成就：不屈服于外力——而臣服于你的分寸、悟性和技巧。
7.关于诗歌的技术，——什么样的诗歌才应是今天诗歌的样子？
如果要“运用”诗歌技术这种说法的话，于我而言，就不存在唾手可得的技艺。“诗艺”出现在作品本身的“火”与“肉身”里。我认为今天的诗歌是“自由的”，意即，汇集了各种节奏和“尺寸”，不回避韵律，也很容易不用韵律……——这样的诗歌“自然脱俗”：它是——无拘无束的旷野和森林，而非“古典花园”。今天亚里士多德秩序支持者们仍大有人在，他们一定会思考得更多、想象得更远：归根结蒂，创作过程中没有什么是自由的（这种不自由——就是一种共同的和必须的法则）：“自由诗”——有自己的尺度与适配性，其“经典”这样或那样出现在某种“元-经典”牢不可破的范畴内，——这种经典仿佛某种遥远的、终极的紧箍咒包围着我们。
也许，许多世纪以来，“自由诗”中仍存有那些我们无意识地努力想要远离的僵硬城市文化的痕迹，——内涵丰富、多姿多彩的自由诗及其表现手法的非“整齐划一”、各种层级内容的无规律可循，很有可能，类似于一种奇特的“自然模式”。
莫斯科
1985.5.27-31
［1］ 泽普里安尼·卡米里·诺尔维德（波兰语Cyprian Kamil Norwid，1821-1883），波兰诗人、戏剧家、小说家、画家。译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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