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里奥诺夫(М.Larionov)
隔空对谈
(答友问)
艾基 著
骆家 译
在我看来,当代俄罗斯诗歌中的自由诗根本还没有建立。所遇到的自由诗基本上,——叙事-故事性的为主(好像带着一些“诗意”化妆品痕迹的一种散文,——并且还是非常呆滞无力的散文)。间或遇到另外一种形式的其它自由诗,——则属于智力-修辞的。
根据我的观察,有一个主要的危险——音乐性的自然原素一直在窥视(我想,所有的语言都一样)自由诗。通常来讲,诗歌的本质是会减少直到完全消失的。
毫无疑问,当代俄罗斯诗歌中的“古典诗”正经历史无前例的危机。战后这段时期,古典诗似乎“最后一次”地活下来——也只是受益于帕斯捷尔纳克、扎巴洛茨基和阿赫玛托娃可观的内在-思想性的创作。其中,在“古典诗里”,我们将伟大的(古典诗)托付给了音准,——只有这些由于伟大的、表现自我的个体才得以彼此区分的音准,才能让这一古老的诗歌形式复活。而中等诗人的音准勉强可以彼此区分,其“古典形式的”诗歌跟现在的歌词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就是流行歌曲,——只能直言不讳地说)。
自由诗,理想情况下,并非得益于“教堂唱诗训练班式的”,而是多亏真正-自由的节奏,多亏“分行分节的”自由(像取代各种时间长度的口语时期一样,并不限于篇幅单调的方式;像取代各种“长度体量的”停顿一样,去取代分节分行),我重复一遍,——这样的“自由诗”,与前面提到的同样单调的“歌曲”有所不同,它可以将各种室内乐-器乐视为自己的原型……——我认为在所谓的自由诗中保存音乐性的自然原素是一件非常紧要的事情。
12. 您的诗歌是象征主义-未来派吗?
托马斯·曼称里尔克是一名伟大的抒情诗人,并指出,里尔克诗歌里,“男人的脏东西很多”。
象征主义里面,也有很多“现实主义的脏东西”。脏东西就在未经真正的、现实的经验所验证的“象征”之中。
对象征主义的这份“账单”并不需要公示。这是因为诗歌不是相对于现实的某种铺陈编排,——诗歌就是诗歌,其根本的目标——发展本身的诗性资产。
象征主义在这方面就应该视为“语言中的”印象主义。象征主义-印象主义之前的所有诗歌看上去都像是一种统一的古典诗歌、有其各种发展阶段的古典主义(无论文艺复兴时期的语言,还是歌德的语言,都是被具象化的语言,——个性,甚至表现自己的特质时,也只能通过这个被具象化的语言才能得到呈现,——时常忧郁地听到一种说法,就比如说,贝多芬怎样冲破这种语言的藩篱,——冲破之后,似乎猛然想起,接着很快就“振作起来”)。
印象主义(这里还包括诗歌中的象征主义),就其语言学意义方面,我觉得是世界艺术史和时间意义上最后、最伟大的时期。主观现象、主观语言成为“合法”,为世人接受。我认为,自那以后,什么“完全-新的东西”都没发生,我们仍然停留在象征主义存续的轨道、范围和世界里。而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未来派看起来就像在用艺术中伟大的“象征主义”继续讲着同一个故事。
俄罗斯诗歌象征主义赋予了语言的多色度、多样性,——从而消除了过去诗歌语言众人皆知的“一维性”。我想,这句话其中包含着我对俄罗斯象征主义,特别首先是勃洛克的敬意。
未来主义之中(就像说到象征主义的“象征”的情形),全是未经任何经验验证的、只有它的“未来学”的社会-乌托邦之类的东西(不仅如此,未来主义者的形象-宠儿、思想-宠儿都变成了巨怪)。这里,比较值得称许的对谈重新涉及到了未来主义在对待语言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未来主义者这种成就的表达方法是可以感知到的,语言开始变得丰富、具有可变化的“重量”,变得可以伸缩自如,而分开-选择词语的“宽度”可以采用百变的方法变相表述。
至于我的诗歌创作与俄罗斯未来主义的关系,我曾不止一次加以阐明。就此我总是强调(现在也再次强调),我认为,我的诗歌中的某个时期,与其说跟未来主义有着非常明显的联系,倒不如说那是马列维奇时期更为合适(我想,我创作的思想-内容的“根本”,很大程度上与未来主义的思想-内容的“根本”是背道而驰的;但在“语言”方面,我又对这里所谈到的俄罗斯文学“先锋”的诗学接受度颇高)。
恰恰是现在,——我认为,——可以指出象征主义、未来主义的精神本质的时候到了。到了该坚定地指出,这种本质,不是由谁喜欢不喜欢的那种经验所验证,——这种本质,应该十分明确地称之为基督教-宗教的本质(别的“真理”,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自我表现为没有任何出路的、真正的谎言-精神陷阱)。
莫斯科
1985.5.27-31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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