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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沙龙】耿占春、贺照田、敬文东‖“自我”与“他者”:融媒介时代的中国当代诗歌写作

自我他者:融媒介时代的中国当代诗歌写作

主讲者:耿占春(著名评论家,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

与谈者:贺照田(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敬文东(诗人、批评家、中央民族大学教授、博导)

主持者:何光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文学院教授)

时间:2017年12月18日19:00 地点:三教422室

导语:1980年代以来,中国当代文学观念是伴随着社会思潮逐渐演进,其中经历了和改革开放等重大历史事件相伴生的文学崛起和诗歌热潮,遭受市场经济冲击后的文学激情退却与诗歌边缘化,而后再到21世纪初的传统媒介与移动互联网交互的融媒介时代的文学发展成熟和诗歌多中心共存,这其中的文学观念演变如何?其当下实践又如何?都有着太多值得回顾和深思的问题。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创意写作中心暨云山凤鸣诗歌公众号特别邀请了三位在当代文学和诗歌研究中素有声望的批评家耿占春教授、贺照田教授、敬文东教授参与讨论该问题,何光顺教授主持了本次座谈。诗人汪治华、中文学院张宁教授、东语学院谭仁岸博士等也应邀参加了本次活动。听讲学生主要系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文学院本科生、云溪文学社成员和部分研究生。

何光顺:当代中国新诗呈现出一个多元争鸣的格局,其中涉及到地域、族群、阶层、城乡、雅俗、性别、修辞等各种差异状况。这些差异也关系到诗人如何面对世界,如何表达自我,如何面对读者,如何运用语言等相关问题,这也同时关系到诗人在写作中如何面对自己所属的民族历史、文化传统、时代语境和未来指向问题,关系到哪些诗人可以成为一个时代的典范代表问题,以及当代中国新诗写作是否真正呈现了其所属的时代精神问题。诗歌写作究竟是诗人的自我的呈现,还是携带着他的时代一同出场。我们期待着当代几位重要批评家针对当代诗歌写作来展开一场关于当代诗歌之所从之所去的对话。

这个话题也承接着刚才我们谈到80年代的文学观念演变问题,现在我们要进入90年代以后的诗歌写作及其可能的观念演进,就是一个从诗学角度如何来理解当代诗歌的问题。前一个主题是张宁教授设计的,当前这个主题是我设计的。今天我们沙龙进行得比较紧张,有两个半场。这里我设计的讨论主题是关于融媒介时代的中国当代诗歌写作中的自我他者关系问题,希望能听到几位批评家对于该问题的看法。在这里,我想先请问敬文东老师,您刚获得届东荡子诗歌奖批评家奖,请问您对于90年代以来在广东诗坛占有重要地位的东荡子诗歌持何种评价?

敬文东老师

敬文东:东荡子是广东的一个代表性诗人,他在世的时候,我见过他两面。在他去世之后,我读了他的诗,我感觉,在这样一个火车取代轿子,移动互联网取代鸿雁传书的急速变化的当代世界,也就是我们主题所说的融媒介时代,面对因为变化所带来的粉碎,他的诗歌试图写出一种乌托邦的东西,或者一种理想主义的东西,这个与我们诗歌90年代以来的诗歌的世俗化偏差是比较大的。90年代把我们纯粹的诗歌观念抛弃之后,加上了我们日常的生活,形成了新诗的新时代。但在东荡子看来,那种超验的东西,高于我们生活之上的东西却是真实的。在这方面,或许,那种属于生活之上的理想主义,就形成为诗人的内在自我,而当代世界的日常生活就成为一个外在的他者,这种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与张力,可能就是东荡子诗歌展开创作的一个重要契机。

何光顺感谢敬文东老师的讲解,对于东荡子的诗歌,我也想请问耿占春老师,我知道您曾经获得第一届东荡子诗歌奖诗人奖,您是一位批评家,也是一位重要的诗人,不知您如何看待东荡子诗歌在当代中国诗坛的位置?

耿占春老师

耿占春:刚才敬文东老师谈到东荡子作为诗人的理想主义,他对当下日常化的描述方式抗拒。确实,东荡子的诗思似乎朝向了农耕时代,他的诗歌中有一种农耕社会的词汇,但恰好他又生活在广州,是中国最早脱离农耕社会的一个发达的经济区域,这种外在的冲击在东荡子的写作中以转化了的理想自我形象体现出来。记得他有一首诗书写的是诗人与世界的告别但诗中的告别发生在诗人与之间说了很多话,显然,是农耕社会的象征,马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是生产力,是农业文明的一个象征,更深的情感在于它是人类的重要伙伴,而在现代社会,马变得无关紧要了。所以,他的这个告别,是向人类古老的农耕社会的告别,或者说向那种以马为象征的生活方式的告别。但这个告别就像临终遗言,对马说话,把农耕社的意作为他的精神载体,来反观他所不认同的东西。或许诗人永远是一个预言家和同时向后看的先知,一首诗所表达的观念放在社会历史领域,或许是政治不正确的,但在诗歌里,它可能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力量

何光顺感谢耿老师,我们刚谈完1980年代文学观念中的语言主体问题,现在如果就该问题继续深入,就是如何看待从1990年代以来的当代诗歌在这个问题上的发展和呈现?或者说特别是近些年来的诗歌有没有比较特殊的标志性的发展?不知敬文东老师和贺照田老师对该问题有什么看法?

敬文东:我在想,在评价新诗中,也涉及到如何看待我们的传统。无论是古诗,还是新诗,我们都是在用汉语写作,语言就是一种宿命。我们肯定不能选择母语,就像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一样。我们既然在用汉语写作,我们的文化基因相同,这是古今诗歌相同的成分,所以,我们今天有胆量有机会寻找古今诗歌之同,这是抹不掉的深刻烙印。这里涉及到精神遗产的东西,刚才耿老师谈到,80年代西方诗学理论进来后,我们知道了语言是思想的边界,想象一种语言,就是想象一种生种方式等等。比如,张枣曾经在俄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他曾经说到,我们换血也不愿意换掉我们的语言,这个话就是说,语言是我们的宿命,既然我们在用汉语写作,它就构成我们的存在。

我们中国汉语诗学有一个抒情传统,西方从古希腊荷马时期开始建立起了一个叙事传统,这是可以进行的中西比较。我们文学的优缺点都是来自于抒情传统,但我个人认为,这个抒情传统是比较抽象的,其实我们可以找到中国人的一个具体情感表达方式,我找的是感叹,苏武送李陵的诗里有一句话叫慷慨有余哀,我觉得这就可能写尽了我们汉语诗歌的一种精神,我们汉语诗歌重视感叹,更重要的是一种哀悲之叹,这是一种汉语诗歌特有的哀悲咏叹之美,就像曹雪芹《红楼梦》中所写的,林黛玉读完整本李商隐的诗,就喜欢一句留得枯荷听雨声,这就是我们汉语表达的一种特点,喜欢那种哀悲咏叹之美。

这种重感叹的特点,即使在1949年之后红色诗歌盛行时代也还保持着。在文革结束后,我们又回到汉语的本位,汉语的感叹就开始重新被激活,比如北岛、杨炼的诗就是带有感叹气质的,但还比较刚硬,这种刚硬是来自于当时红色文化的某种影响,当你读北岛的《回答》时,你就会发现这种红色文化的因子,你会有一种站在党旗面前宣誓的感觉。当我们读舒婷的《致橡树》,你会感觉柔软些,是一种柔软的感叹,那种属于传统的汉语的特点又慢慢回来了。

90年代以后,我们可以看到,张枣还保持着汉语诗非常传统的特点。张枣曾经有十多年不写诗,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写诗,他说他找不到一种合适的表达形式,他为此苦恼。另一个诗人是80年代成名的宋炜。他们都是把传统继承的极好。他所写的爱情是南北朝的爱情,不是像光中那样,是台北的爱情。张枣和宋炜两个人,他们的意象有古典的一面,主要是气质,但他们的写作又是今天的现代的。我们不能把继承传统仅仅是看作使用古典意象,如果我们今天要找到新诗的一种可能性出路,他们两个人能代表这样一种结合,但找到这种结合的方式有无数种。就看写诗的人如何找到适合他们的?

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就是即使在这样一个媒介传播方式急速变化的时代,我们也需要找到属于我们汉语诗歌或民族传统的自我,这个自我既是个人的存在体验,又具有一种面向历史的继承,这就是我前面所讲到的如何做好扬弃的工作。因此,我对于传统的某种内在的东西是非常坚持的。照田是研究美学的,我愿意我对于中国传统的理解会被他说是错的。在我看来,我们中国严格意义上讲是没有悲剧,我们中国的整体是强调顺应,顺应不是消极的听天由命,所以,汉语从这个角度是和我们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语言,我不相信,这一百年就把传统彻底扔掉了,虽然样式有不少改变,但我们的基因不会发生多少变化。最可能的是,我们再回头看传统的话,我们会比胡适他们对传统更有底气。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大约呼应了本场沙龙所关涉的自我他者的主题吧。

贺照田老师

贺照田:我接着文东的话题谈汉语新诗的语言。我对汉语新诗的一个感觉,可能有点像北岛当年的苦闷,也有点像李爽70年代绘画时的困惑,他当时对于绘画技巧都不太行,但他的作品很打动人,后来他到法国去,他的作品却不再能打动我。从这个类比,我想重新回到当代汉语诗歌,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像《今天》创刊时所说的,过去的已经确定,未来我们还不知道,只有今天,才是值得我们努力的。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表述是艾略特《四个四重奏》如果时间永远是现在,/那么所有的时间都不能得到拯救。这里呈现出一个问题,当北岛他们在写作的时候,说今天,只有今天的时候,这可能算是对西方艾略特思想的最好回应,这种回应不是单纯的语言游戏,或者有意唱反调,而是植根于自己的时代、历史与民族的生活。因此,西川对北岛有一个很好的评价:给我们带来了良知和诗歌的语言

这就是说每个诗人都要有源于民族传统和当代实践的自觉使命承担,每个诗人对当下都应该有更清楚的意识,这是一种时间意识,也是一种自觉的历史意识,就是我的写作如何回应民族的时代和历史。那种无法回应窒息着个体和民族生命的陈腐的诗歌的语言,实际上就注定了是失败的语言。于是,我就在想,当年,他们在说今天,只有今天的时候,他对我们的那种打动,确实有一个东西,就是刚才敬文东所讲的,今天看起来是如此的当下,却又是一种非常的超现实,那是源于对已经朽烂的事实上的今天的不满,而要在诗人笔下带出一个被自我主体重新构建的真正的今天,诗人笔下的今天其实就是文学的主体性生命的复活,这是否可以启发我们今天的新媒介时代的诗歌,要去关注自我生命的东西,不要被漂移的与生命无关的符号所牵引。

因此,当我看到北岛的诗歌写作,突然就有一种感觉空间被打开了。这也就是西川所讲的,用新的感觉的语言来写作有没有可能,因为文学最为伟大的地方就是在于自我真实的新鲜体验,诗歌就是用新鲜的语言来构建超越现实的自我。在这种自我建构中,我们会发现,一种基于历史的,既是面对时代却又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一种能够立起来的能力,就被我们所拥有了。于是,我就想起艾略特的话,如果时间永远是现在,/那么所有的时间都不能得到拯救。因此,诗人的时间维度永远是生命化的,是具有历史体验的,这就不管是北岛所强调的今天,还是艾略特所要突破的现在,都是要拯救常人被确定性与机械化所牢笼的生命。因此,如果当我们进一步考察某种东西,考察我们本场主题所说的90年代以后的诗歌写作,我们就会发现太多的写作已经进入太过日常化的困局,日常化生活成为了诗歌追踪的神话,但这种过于日常生活的写作就可能缺少了对于经验的穿透,就缺少了进入历史的维度。在我看来,《今天》就有对于日常经验的种穿透能力。当代诗歌也有写得很好的,但还有需要更强烈的将自我生命置入历史和传统中的自觉。我们看到在北岛创办《今天》的时代,那时他们的状态和条件是多么不成熟,但他们非常强烈的到达了,实现了对于日常的穿透。90年代以后的诗歌,需要重新来建构我们的经验和感受,要有一种责任和培养一种能力。

何光顺非常感谢贺照田老师,他对《今天》和“今天”的关系的叙述和揭示,让我们意识到文学既要面对今天也即当下的处境,又要有穿透今天的能力,这是非常启人深思的。在1990年代以后,特别是我们在座的主讲者和听讲者正置身的传统媒介和互联网交互的融媒介时代,我们如何面对诗歌,如何开展诗歌写作,就有了时代给予我们的位置和我们应当承担的责任。这里,我们再有请敬文东老师继续诗歌的话题我想知道,敬文东老师对广东诗歌在当代中国诗歌史中的地位如何看待?他们是否有一个面对今天的问题?

敬文东: 广东诗人很多,原因在于它来自五湖四海,广东本土诗歌不多。这种异域性和多元性,必然造成广东诗人无法去固守一个部分人的传统,而自然进入一个他们共同成长着的今天。就我所知道的广东诗人而言,主要有东荡子,那是几年前了。但东荡子不幸英年早逝。我上次来的时候,见到了世宾和黄礼孩,他们因为诗歌团结到一块,他们在友谊方面的培植为广东诗歌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氛围,如果没有友谊,这种诗歌氛围是很难想像的,这种我们切身感受到的广东的诗歌的氛围,就是广东当代诗人的友谊和他们面对今天的具体生存共同创造出来的正是从这个角度来说,广东诗歌以其进入今天或说进入时代的写作,赢得了他们在中国诗歌版图上的位置,他们历史地位也无疑将继续伴随着这种共同成长而提高。

何光顺:在当代中国新诗地图上,我并不是特别熟悉各个地域的诗歌发展状况,但自从2015年底介入当代诗歌以来,我相对比较关注的是广东、四川、北京三地的诗人,当然,所关注也不完全,其实是刚好机缘凑巧,熟悉了一些诗人,对于整体发展状况,特别是北京的诗歌就不甚了了,我想听听如何看待在北京那批北漂诗人?或者谈谈某些值得注意的代当代中国诗人群落?

耿占春: 诗歌群落现象与区域社会生活的经验差异相关,不仅是珠三角诗人,或北漂诗人,任何其他地方的诗人,他们的创作都会和区域的地方性经验有关系,西部少数民族地区,像大凉山彝族地区,生活在那里的诗人发星编辑过彝族诗歌选本我曾经问过他,彝族有多少写诗的人?发星说大概大凉山诗人就有三百多。据我所知,藏族诗人群落也是很庞大的,他们用母语和汉语写作。或许,新媒介的发展有助于诗歌群落被外界认知,有助于人们的相互联系,构建和分享共同的诗歌记忆。

何光顺:耿老师谈到的,和我前不久刚在《中国艺术报》发表的一篇文章《广东诗人群落的多元景观》相契合,当时我谈到了底层打工诗群、完整性写作诗群、口语写作诗群、新乡土写作诗群、新女性写作诗群、学者型写作诗群、都市写作诗群、垃圾写作诗群等。上面耿老师的回答也当对我们广东诗人的写作有所启发和助益吧。下面我想请问耿老师,因为河南也是中国诗歌的重镇,您又是河南人,不知是否可以对河南的诗歌有所介绍?

耿占春河南有许多相当优秀的诗人,像罗羽、蓝蓝、森子、海因、杜雅、高春林、扶桑、张永伟、田雪峰、魔头贝贝、夏汉等等。我想多介绍一下罗羽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是1962年出生,当时年纪比较小,罗羽写作起步早,出名晚,近年来逐渐产生影响河南不少诗人都受到过他的影响,这次他也获得了东荡子诗歌奖第届诗人奖。就写作上的影响而言,阅读古代的和西方的是一回事,阅读身边的优秀诗人有所不同,因为我们分享着某种共同的经验与记忆。就像在80年代我们也读西方诗歌,但中西方经验差异很大,无论是社会经验还是个体的体验比今天差异更大,当时读到《今天》北岛等人的诗,就突然产生了一种深刻地震动,惊讶于他我们自身的语境中、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的时代写出这样的诗。

何光顺耿老师给我们谈到了河南诗人,谈到了中国诗歌地图上的代表性的诗歌重镇形成的因缘,那就是优秀的诗人所起到的标杆作用,带动一个地域的诗人的共同体验和创造,这也形成共同体的诗歌记忆,这也启发我们广东诗歌的发展,如何形成良好的创作氛围和相互激励的语境。在诗歌创作方面,有关少数民族诗歌也是一个话题,我知道敬文东老师在中央民族大学工作,这是和少数民族教育有关的高校,当代也有不少学者有关于少数民族文学的研究,我们希望知道他们写作的心态,以及这种心态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其中的利弊是什么?希望能听到敬文东老师的意见?

敬文东:我们那里有一个少数民族研究院,我觉得有问题的是,少数民族文学对应的是多数民族文学吗?我们知道有德语文学、法语文学、蒙语文学、维语文学,一旦用汉语写作,就是汉语文学。少数民族文学实际不成立,我们关注它们给汉语带来什么,它们丰富汉语的情况。比如,我们绝不会把林语堂用英文写作的作品当成中国文学,美国人也不会专门给林语堂等华裔作家的英语写作设立一个奖项,他们关心的是这些华裔作家的创作给英语的发展带来了什么,同样的我们关心的是它们给汉语带来了什么,这是活跃和丰富汉语的重要的地方,如果他的汉语和我们写作的一样,要纳入少数民族文学就很牵强,我们重视的是他为汉语文学带来了什么,特别是用他们的母语写作的作品,就像一个彝族诗人,他是非非主义诗人,他完全是在用汉语文学写作,这和他的少数民族身份并没有多少关系。另外,每个人的写作都为文学带来个人的经验。为什么因为一个人是少数民族,就要给予特别的重视?

何光顺:我倒是同意敬文东老师的看法,我以前也和耿占春老师的学生邱婧有过争论,说起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有一个少数民族身份,就另眼相看。其实任何人的写作都是有独特经验和感受的,都是基于自己的地域和生活来展开写作的。一个所谓的少数民族文学作家可能是属于某个汉语文学写作的群落,而不是归为模糊的少数民族写作的这样一个可疑群体的。另外,少数民族文学研究的水分很多,在我看来,他们很多人的研究只是为了制造少数民族的话题而做着一些重复性的无意义的研究,甚至可能是有害的研究,当他们研究少数民族时,他们似乎就成了少数民族利益的代言人,而心中缺少了多元一体的“一体”维度,我们的文化是多元竞放的,但也同时构成了一个华夏文化共同体,如果不强调这个一体,而只强调所谓的特殊性,最后就会成为固步自封,成为把落后当特色,把保守当虔诚,把狭隘当信仰的可悲处境。很遗憾,我们部分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者走的就是这条路,他们不能做出真正的创造,然后就去描述和展现所谓的少数民族文学,其实这些少数民族文学只是在其具体的区域和条件下才可能成立,如果那些作家已经进入了城市和现代生活,他们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少数民族特征,这是非常可疑的。这就比如我们很多四川的诗人到广东,很多河南的诗人到北京,就不能过于把在北京的河南诗人,在广东的四川诗人当作同质的群体来简单描述。只有每一个诗人,都成为中国诗人,他身上的具体性才会得到升华,才会赢得更大的普遍性或世界性。只有如此,当代中国的诗歌才能获得真正的发展。

最后,我还要说,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本场的主题惜乎未能充分展开,几位诗人和批评家还有很多关于当代诗歌的灼见未能被我尽数挖掘出来,还有关于融媒介朝代的这样一个诗歌生存处境问题,也还未能有效展开,这个问题,虽然我曾经在《媒介融合中“70后”诗人的历史焦虑》中有所涉及,但我实际还希望几位嘉宾和在座的老师和同学能针对攸关当代诗歌未来和命运的这个写作介质再做出深入探讨。当然,我们不能再让几位老师过度劳累了,今天沙龙就进行到这里,我想今天的探讨必将引出更多后续的话题,如中国诗歌地图、中国诗歌传播媒介和语言、各个区域的代表性诗人等。我们的沙龙就到这里吧,再次感谢耿老师、贺老师、敬老师,感谢来参加活动的各位老师和同学。

附上半场沙龙链接于篇末

附沙龙中所关涉诗人诗篇:

东荡子诗3

牧场

你来时马正在饮水

马在桶里饮着你的头

这样你不会呆得很久

我躲在牧场的草堆里

看见马在摇尾巴

马的尾巴摇得很厉害

这回你去了,不会再来

1989年11月上海

喧嚣为何停止

喧嚣为何停止,听不见异样的声音

冬天不来,雪花照样堆积,一层一层

山水无痕,万物寂静

该不是圣者已诞生

2008年7月16日九雨楼

他却独来独往

没有人看见他和谁拥抱,把酒言欢

也不见他发号施令,给你盛大的承诺

待你辽阔,一片欢呼,把各路嘉宾迎接

他却独来独往,总在筵席散尽才大驾光临

2008年7月16日九雨楼

诗人简介

东荡子(1964-2013),原名吴波,出生于湖南沅江东荡村。2005年移居广州增城,广东完整性写作诗派重要代表。

张枣诗1

望远镜

我们的望远镜像五月的一支歌谣

鲜花般的讴歌你走来时的静寂

它看见世界把自己缩小又缩小,并将

距离化成一片晚风,夜莺的一点泪滴

它看见生命多么浩大,呵,不,它是闻到了

这一切:迷途的玫瑰正找回来

像你一样奔赴幽会;岁月正脱离

一部痛苦的书,并把自己交给浏亮的雨后的

长笛;呵,快一点,再快一点,跃阡度陌

不在被别的什么耽延;让它更紧张地

闻着,呓语着你浴后的耳环发鬓

请让水抵达天堂,飞鸣的箭不在自己

哦,无穷的山水,你腕上羞怯的脉搏

神的望远镜像五月的一支歌谣

看见我们更清晰,更集中,永远是孩子

神的望远镜还听见我们海誓山盟

张枣(1962-2010),湖南长沙人,以《镜中》《何人斯》等作品一举成名,成为著名的“巴蜀五君子”之一。2010年3月8日因肺癌逝世。

宋炜诗1

病中

入冬后家人们在内堂生病,

细饮黄酒,药力深长、细致。

门外有大队的人马经过,

铁器相碰,不时撞到刷白的院墙。

我们合家安居,不为所动。

一色以布缠头,在土漆的家具中生活,

思量旧日的业绩。这样

足不出户的日子多么来之不易,

让人围住烤火的炉灶,又可以

搓手取暖,无一多事可做。

我自顾想念某本书中的人物,

他们也静守家中,不分姓名,

只管写字和饮酒。

这个冬天如此清明,家人们

各自焚香熏衣,或者把玩酒壶;

只有天黑之前妹妹要下床推窗,

窗含山色,唉,望天的妹妹

那一刻脸色与山色相合,

一层薄雪正当冰清玉洁。

--1987.4.23 夜中

宋炜,1964年生,四川诗人。

西川诗1

在哈尔盖仰望星空

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

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

听凭那神秘的力量

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

射出光来,穿透你的心

像今夜,在哈尔盖

在这个远离城市的荒凉的

地方,在这青藏高原上的

一个蚕豆般大小的火车站旁

我抬起头来眺望星空

这对河汉无声,鸟翼稀薄

青草向群星疯狂地生长).

马群忘记了飞翔

风吹着空旷的夜也吹着我

风吹着未来也吹着过去

我成为某个人,某间

点着油灯的陋室

而这陋室冰凉的屋顶

被群星的亿万只脚踩成祭坛

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

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

西川,1963年出生于江苏徐州,198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美国艾奥瓦大学2002年访问学者。现执教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出版有诗集《虚构的家谱》(1997)《大意如此》(1997)《西川的诗》(1999)等。

罗羽诗1首

消息

旧我问我,椅子又空了

空椅子已远行

你会去哪里

夜很深了

我在河南佝偻着

与亲人谈起伊卡洛斯

那灼烧双翼的太阳

海平面上的伊卡利亚

夜深了,我在

水马齿苋的闪电

和暴雨中喝酒

——给廖伟棠

罗羽,河南诗人,第四届东荡子诗歌奖诗人奖获得者。

主编:何光顺

编辑:冯媛云、赖宁艺、官越茜、刘逸欣、周童、梁颖怡、钟楠、吴丹妮、赖莎莎、华梦姿、刘舒蔚、马逸萍、古敏慧、方雅琳、周逸、李晓丽、陈可欣、吴佳敏、邓丽娟、徐欢

本期编辑:邓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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