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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育邦的诗





育邦,1976年生。从事诗歌、小说、文论的写作。著有小说集《再见,甲壳虫》《少年游》,有诗入选《大学语文》及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体内的战争》《忆故人》《伐桐》, 文学随笔集《潜行者》《附庸风雅》《从乔伊斯到马尔克斯》,为当代中国70后代表诗人之一。现居南京。

名家
作品








育邦的诗

     

▍ 灯塔

春山,子弹,病毒,

火焰纹章的召唤……

午夜,我们从自己的小径出发,

穿越杨树林,向灯塔走去。

哦,谁在灯塔里哭泣?

凤尾蕨,荨麻——

幽居的炼金术士走出家门。

戴面具的微物之神

悠闲地剔着指甲。

我们在黑暗织就的天空中相逢。

我们走,向梦中的灯塔走去。

灯塔在哪里?

哦,我们看不见。

晚风谦卑地吹拂山林。

它正在我们的体内生长。

▍ 云中鸟

隐逸的林壑已沦丧,云中鸟

飞过昙花庵,必然星球的眼睛。

漂泊者,曾经死过。

现在,他活着。

在无当的天空下,

啼鸣。

大江的罅隙,溢出

幽心。

是的,他没有子嗣。

蕉下的蝴蝶,

在死亡中受孕。

▍ 对饮


你苔藓的静默。

伫立在阔叶林的阴影中。

五月,风暴的峭壁。

你捡起松果,跨上灰马,

越过开满蔷薇的山丘。

一枚榛子,少女指南针。

你从尘世的烟霞中出走,

穿过坡地,走向林中坛城。

羽状的玫瑰火焰,在绿色星辰上,

燃烧。薄暮时分,我们取出烧酒,

对饮。一杯又一杯。

形与影,携手天地间,俯仰啸歌。

混同于野兽,载歌载舞……

震落树梢间无数的尘埃。

▍ 见证

墓草,覆盖了所有的遗产。

包括散佚的焚书。

附地菜,越过碎石,

点燃火烛,寒星般的存在。

轻声宣告:

另一个季节。

黑暗塔楼再度复活。

在花开的低声部。

蛞蝓从地下,捎来口信——

朋友们将在山冈上重逢,

桃花和酒,同时抵达。

最后的见证。

▍ 登南北湖鹰窠顶

湖山之外,曾是一片海豚乐园

庞大的墓地,老鹰的窠穴

在浑浊的天空下,衰破

似尘土……铁砧如洗

涤荡着清澈的眼睑

大海与滩涂的边缘

一颗清冽的彗星在移动

月亮,在其怯懦的内心

燃起微弱的火焰

酒神,堕落的人类

走向自我毁灭

散发出盐、茶与药的味道

黑松林中,晨光闪烁着薄翼

我们与历史的热病对弈

当我们脱离自我时

就穿上矛盾的衣裳

倾向于水,随物赋形的贞洁

倾向于火,永不停歇的死亡传递


▍ 秋天的高度

斑鸠落在烫金的乌桕树上

秋天的高度不过如此——

信任一只鸟,信任一棵树

树下,道路尽毁

谜语般的冰少女

未留下任何遗嘱

消融在残山剩水间

燃灯者彻夜未眠

在孤独、泪水与醇酒中徘徊

在山谷中重返童年

群山愤怒,草木燃烧

……急切的风暴

黑羊迷失于十月的丛林

大地颤栗,传来

白色的喘息之声



▍ 读《镜花缘》


除夕午后,女王的仪仗

从迷雾中升起

公鸡们扯起嗓子

齐声高唱绿色的赞歌

小精灵,为沉睡魔咒所控制

蜷缩在树洞里

哎呀,他正在出水痘

白昼走向黑夜

暮雪与尘埃,缓缓降落

女王的命令同时抵达

时序颠倒的森林

顿时喧嚣起来

森林之火,点燃

双面幽灵的身体

百花齐放,赤裸的旗帜

迎风招展,献媚于世俗的权杖

百花仙子,被罢黜的小神

从废墟中走出来

从尘世里取出肋骨

在腐朽的子宫中,孕育

超越重力的种子

哦,她卸下苍白的容颜

走向与野兽的战斗

用最后一滴血,弥合

严冬与沉寂的骨骼

从此,她不再是

任何人或神的同时代者

▍ 吴敬梓


七弦琴,腹怀虚弱的空明,在风雨中漫步。

昨天的手指奏响今天的旋律。

我们摘下瓜果,放在空地上。

谁也不想吃……

我们与空坛子交换童年的星光,

蓓蕾照亮故国的床铺,空空荡荡。

黑色的手掌伸出来,洁净如水。

向黎明交出一枚松果,悲剧的隐喻。

蓝莲花在脏水里开放,广陵散从容自鸣。

饥饿艺术家在喧嚣的尘土中歌唱。

▍ 离歌

山水在谈话,云与雨的离歌。

迷惘的琴弦,理解

一朵玫瑰花的朽烂。

朝菌和蟪蛄,居住在石头中。

黑暗简化了事物的面孔。

理发师弹奏苍白的草茎。

一碗清水,尘埃的梦呓,

倒映苍老的皮囊。

墙上的人,没有头颅。

世界沉默如是,虚伪的影子

纷纷坠落,倦于贞洁。

羞怯的平衡木,走向远方。


原载《安徽文学》202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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