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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永明:递上一粒美丽古怪的药丸

递上一粒美丽古怪的药丸

翟永明

狂喜
——献给一小块舞台上的女艺术家
 
请允许我狂喜
也请允许我自恋
只有这一方舞台
允许我如此
 
四个男人  站在四个方位
当我在台上旋转
他们是我的后台和背景
 
在舞台上方 是西斯庭穹顶
穹顶在燃烧  那是艺术家血涂仪式
女人不被允许  去触碰圣殿之顶
多么炫目呵  那是一个巨人的躯体
我曾经被他压碎  形神皆散
 
在舞台下方  
是美奇弟家族领地
我从贝壳里重生 含羞忍耻
被复兴的文艺之光照亮
未必那是我自己的呼吸
 
在舞台前方  是可怕的斯芬克斯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 形销骨立
像一只野兽  也像一句偈语
它吞吐时间的骸骨
等着我前去靠近
那也许是庇护所  
也许是乱葬地
 
在舞台后方
儒释道三元神矗立
我在它脚下的香灰中缓缓落底
腥臭之物呛入肺中
鲜花鞭笞我的头
花枝锯着我的身体
借着死者的羽翼我轻轻升起
 
四个男人站在舞台上
发出啧啧的好奇声
他们都在看着这方舞台
他们可能不会喜欢这样的结局
 
那么  请允许我狂喜
也请允许我自恋
这里有床单 也有帐篷
有尖刀划过的皮肤
也有自我扣动的扳机
有亲密而疏远的注视
也有肮脏的白布裹住的那物事
一如那白布  裹住过我的脚趾
它也许大于一吨半
也许小于一厘米
 
我开始习惯占据自己的身体
也习惯于摩挲自己的床单
那是我自己的一池睡莲
也是我为自己捏泥成形
撮土焚香铸成的礼器
 
这些都是女艺术家的故事
仔细辨认,会认出自己的影子
请允许我狂喜  也请允许我自恋
让我掌控四面八方投来的惊异目光
或者  目光中的不屑与敌意
也让我将它们聚于眼底 盈手成握
如呼吸般吞吐出去
 
注:诗中引用了部分女性艺术家作品。


死有不同的版本
 
有一种版本是暴力
如同当头棒喝
击打敌人和自己
如同狩猎  瞄准对象
用锋利如宝剑的狠劲
淬炼那一瞬间
 
另一种版本是蝉蜕
身心俱从现实脱落
无念无感
形影不被确定
太阳落山  余下黑暗
无边无际的大宁静
 
有的版本是长痛
关于这点  很多人等待已久
这是漫长的赛程
从母亲分娩时
一直痛到难以分辨
 
无论是以爱的形式
甜美的形式
幸运的形式?
生命不外乎这些选项
看起来很多
其实  没得可选


在古代

在古代,我只能这样。
给你写信,并不知道,
我们下一次,
会在哪里见面。

现在,我往你的邮箱,
灌满了群星,
它们都是五笔字形。
它们站起来,为你奔跑。
它们停泊在天上的某处,
我并不关心。

在古代,青山严格地存在,
当绿水醉倒在他的脚下,
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彼此
就知道后会有期。

现在,你在天上飞来飞去,
群星满天跑。
碰到你,就象碰到疼处,
它们象无数的补,去堵截
一个蓝色屏幕。
它们并不歇斯底里。

在古代,人们要写多少首诗?
才能变成崂山道士,穿过墙
穿过空气,
再穿过一杯竹叶青,
抓住你。
更多的时候,
他们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现在,你正拨一个手机号码。
它发送上万种味道,
它灌入了某个人的体香,
当某个部位颤抖,全世界都颤抖

在古代,我们并不这样。
我们只是并肩策马,走几十里地,
当耳环叮当作响,你微微一笑。
低头间,我们又走了几十里地。


蹭车心得,或曰小车拐小弯
 
一辆小破车 换成
另一辆小破车 他
总是这样称呼自己的爱车
从一辆到另一辆 我都蹭过
 
蹭车的途中 我与一位诗人
大谈诗歌的形成以及
形成之后的形态 以及
诸如此类……
 
我们总是去赴作家的聚会
偶尔也是画家 归途中
我们总会谈起某些人的脾性
他作品的力量 乃至相反
 
或是乔伊斯的风格
或是洛尔迦的绿色小马
或是阿特伍德的衰老女人
或是叶芝与茅特岗
 
小破车在雾霾或车流中航行
漂浮快活、忧伤或尖刻的词语
雨刷在脏水或浓雾的咽喉挣扎
舞动破碎、零星或爆破的词语
 
蹭车归途中 我与一位诗人
放纵自己松弛下来的
耐心 疑虑 厌烦
这些时刻 这些死皮的间隙中
冒出脱壳的想象力
散发光芒式地 散发幽默
可真轻松呵 可真过瘾
 
漫谈如鱼钩 钓出无数小鱼
它们一直潜伏 被酒精、谈话
(通常是无聊话题)
长久浸渍的那颗心
那里 升起当月圆渐渐变成月牙时
慢慢浸渍的不明悲伤
当小鱼钻入小破车的轮廓
那里 月光跳跃一片水银
 
蹭车过程中
我目睹他的诗
开花开朵 开成鸟
开成八匹野马
我惊异他的诗
渐浓渐香渐璀璨
渐成世界地图
渐成火山口
 
我告诉你:
——不太多的夜晚

真的不太多

你已隐入黑暗

我还忍俊不禁


 

秋天
 
你抚摸了我
我早已忘记
 
在秋天,空气中有丰盛的血液
一只鸟和我同时旋转
正午的光突然倾泻
倒在我的怀抱
我没有别的天空像这样出其不意
仰面朝向一个太阳
或者发抖,想着柔软的片刻
树都默默无声,静静如吻
如无力的表情假装成柔顺
 
羊齿植物把绿色汁液喷射天空
二叶草的芬芳使我作呕
秋叶飘在脸颊上
一片已尝到甜蜜的叶子睥睨一切
 
现在才是另一只手出现的时候
像种种念头,最后有不可企及的疼痛
我微笑像一座废墟,被光穿透
炎热使我闭上眼睛等待再—次风暴
声音、皮肤、流言
每个人都有无法挽回的黑暗
它们就在你的手上
 
你抚摸了我
你早已忘记


敏感的萨克斯
——致J。X。J

敏感的萨克斯
吹奏于水边
黑夜像一支小小的簧片
轻轻震荡在唇边
桌上玫瑰花太年轻
多像爱侣的亲吻
紫色连衫裙包裹她
浪漫的身躯
水银的戒指正消溶
无数爱慕的眼睛

苍白的你
瘦弱的腰肢吹弹得破
敏感的萨克斯恋曲托你而起
天花板轻轻倒下
像一声叹息
一团紫雾感到的空虚
被留在夜里

爱生病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她耳中定然装满全世界的噪音
但压不住那一缕凄楚的低音
像一支敏感的萨克斯乐曲自心底升起
桌上一双手太无辜
要端起旧日的往事
嘴唇一紧一松
怎样把幸福笼罩成为阴影?

舞池中年轻女孩舞得嚣张
比不上你内心私语的狂放
递上一粒美丽古怪的药丸
我来告诉你
那每天滴进你身体里的药液
总是为这样的女人准备
天生悲凉的肌肤甩不掉
随时而来的月光
爱生病的你
要经常下床

桌上一杯水太擅长
要伤害一个敏感的晚上

翟永明, 女,1955年出生于四川成都。大学毕业于成都电讯工程学院,是一名诗人。1974年高中毕业下乡插队,毕业于四川成都电讯工程学院,曾供职某物理研究所。1981年开始发表诗作,中国当代优秀女诗人。1984年其组诗《女人》以独特奇诡的语言与惊世骇俗的女性立场震撼文坛。1998年于成都开设“白夜”酒吧文化沙龙,策划举办了一系列文学、艺术及民间影像活动。

其代表作品有《女人》、《在一切玫瑰之上》、《纽约,纽约以西》等诗歌、散文集10多部。翟永明2005年入选“中国魅力50人”,2010年入选“中国十佳女诗人”。2007年获“中坤国际诗歌奖·A奖”;2011年获意大利Ceppo Pistoia国际文学奖  ,该奖评委会主席称翟永明为“当今国际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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