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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培:杨键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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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昌过去,荻港附近,一个叫桃冲矿的地方,1967年12月27日,诗人杨键诞生在一个有五口之家的矿区人家。在解放前后,他的祖上曾经沦为乞丐,奶奶为生计所迫,在旧上海滩讨过饭,晚年还时常向孙儿辈讲述十里洋场骇死人的大铁桥,以及战乱年代的世态炎凉。他的老家属一江之隔,长江以北的安徽省无为县。直至今天,每年的清明,杨键仍要乘坐他诗歌里时常出现的“过江渡轮”到老家的乡下上坟,祭扫亲人的亡魂。我们每年相约至少见面一次,他的脸上总有刚从乡间扫墓回来后的悲戚。无论四季春秋,他的人和他的诗一样,总有一股刚焚化的纸钱、香火气息;其间夹杂着内心虔诚、风尘仆仆的跪拜,年复一年身体的沉重、肃然。

  荻港,马鞍山以西,是长江步入中下游区段著名的港区,西楚霸王项羽就是在荻港对面的江北兵败自剔的。历史上所谓“乌江之战”,隔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早已经烟消云散。诗人杨键的童年记忆里,当然更多地也只是他出生那个年代的饥饿苦乐,而很少有历史传奇。他仿佛成长在一大堆灰烬废墟,一大片中国礼乐诗书的断垣残壁间。满脸的黑灰,面露惊诧:“我没有学上,小时候没有书看……”

  他排行老三,妈妈直到现在,仍在家中唤他的小名:“小三子”。上面有两个哥哥。二哥1991年去世,生前也写诗。大哥杨玉生,笔名杨子,同属国内六十年代出生声誉日隆的著名诗人,现为《南方人物周刊》副主编。也就是说,在诗人杨键身上,出现了一个国内诗坛罕见的奇迹:兄弟仨人都写诗,且都成绩斐然!在彼此诗风迥异的情况下,为当代中国新诗作出了有目共睹的优异杰出贡献。

  “我小时的知识,识字、看书,了解到的中国历史,大都是跟在两个哥哥后面学来”。杨键回忆,“包括怎么样做人——怎样玩”。

  童年在贫瘠的山村,诗人小小年纪,一半生着病,一半在通往外面世界的铁路上蹦跳着打发漫长荒凉的时光,要不就是兄弟俩人结伴到山那边的长江边上去看轮船,看江面上南来北往的航船,看着看着,就看出一小半残缺的中国历史,看出了多半从哥哥嘴里打听来的古代英雄的传奇名字。

  “大哥读书认真,小时候也很少出家门陪我们玩。我总是跟随二哥的屁股后面,满山满坡地拾柴,找吃的东西……”杨键这样形容诗人三兄弟成长过程中的不同面目。“我二哥小时候太精灵了,人又聪明,又忠厚。我的忠厚不及他的一半!”他思念二哥的语气是不容商量的那种。

  “每天早上一大早,二哥就先起床来烧早饭给我们吃,蹲在灶门口,一副忠厚的样子……多少年过去,我也不会忘记!”言下之意,做弟弟的杨键跟做大哥的杨子都比较懒,欢喜在早起被窝里懒一下床。这一会儿功夫,被称为“二哥”的三兄弟中的老二就已经在那种家徒四壁的陋屋里动脑筋寻到了煮饭用的粮食:米、面、各式穷乡僻壤的蔬菜杂粮。……多少年过去了,诗人仍常痴迷着回忆在清晨乡间的袅袅炊烟中的二哥的少年形象。

  父亲在矿区辛苦上班,脾气暴躁。妈妈没有工作,东一搭西一搭地做些临时工,挣些朝不保夕的小钱贴补家用。妈妈所做过的零工包括:砸石头、拖板车、做别人家孩子的奶妈……。“我的母亲一生做过十几种临时工!”杨键回忆。而我清楚地记得他诗歌里写到的是十三种。我相信,母亲辛劳平凡的一生,正是他诗歌里作为平民品格存在的美学方向,他的目光始终围绕着他妈妈那样的一群人的身影,在中国广大的城乡之间迁徙,这目光,仍旧闪烁出童年时代,童年一般的依赖、清亮和信心。

  他诗歌里的爱,是由一种女性形象作保障的——那是一种来自亲身母亲秘密宽怀的慈爱。

  “我母亲是个天生的诗人!”十一年前我们认识之初,他就这样说,而在不久前——一星期之前——在我江阴的附近乡下,我们边散步,他边这样开心地大笑道。“她说起什么,用的比喻都是最自然,一掏一个准,常常吓我一跳!”他写六十年代的一个县城,用的就是他妈妈的口语——从山顶往下看,县城“像一片荷叶”……

  儿时的桃冲矿,背靠一座座林木繁茂的紧倚长江的大山。山里有老虎、狼、豹子。在那个饥饿的年代,诗人还记得小时候矿上的食堂有过人们把打死的老虎煮熟来吃的事情。“我从没见过真的活老虎,却见过人们吃老虎肉……”至于狼和别的野兽,每个夜晚,孩子们都是在野兽恐怖的嚎叫声中渡过。可是,到了白天,山上多美呀,“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尤其是春天,每年的春天,桃花、梨花!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的山野空气,山上什么都有,有各种各样的中草药,比如黄精、玉竹什么的,这两味是补药呐!”

  “我们家是1975年离开桃冲矿的。1975年,我大哥13岁,二哥12岁,我8岁。当时离开家时,父亲弄来了一辆卡车,卡车上也没装什么东西,家里没东西呀!只装了满满三分之一卡车的松毛(松针),就等于柴火呀,大半是我和我二哥的功劳。漫山遍野去扒松针,扒着扒着就看见一条大蟒蛇!那时家里还烧大灶,要用柴火。其余的,只有几只破箱子。现在想起,那真是穷得家底都漏空了……

  “1975年,从荻港到马鞍山,实际卡车开了也就两三个小时,可是在我记忆里,一直到今天,好像还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一次旅行,那沿途风景啊……;那时候有意识离开矿区的人家很少很少,矿区大多数工人都没这个意识,但我父亲有,而且很快,很果断!十几年后我才知道,他是害怕我们兄弟仨将来呆在那里,也沦为做矿工呀!赶快转移——于是我们全家就进了城,虽然一开始很艰苦,住在临时工棚,但几年后,在学校一直勤奋上进的大哥就考取了大学,并且是著名的天津南开大学……”

  “在南开图书馆,大哥杨子经常去借书。大哥喜欢上了诗歌,有一次借回来一本英文版的拜伦诗集,在封三借书登记栏,竟只看到只有一个人借过书的登记名字,你猜那人是谁?大名鼎鼎的穆旦(查良铮)啊!

  “大哥杨子的名字,于是荣幸地在一本多少年没人借的书页背后,被书写在了'查良铮’三个字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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