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3 站在自己这边》栏目诗选
主持人语：
——沙马
拉金的诗
王佐良等 译
家
家是悲哀的。它没有改变，
还为最后离开的人保持了舒适，
似乎在想他回来。长时间
它没有一个人可以讨好，很泄气，
没有勇气去丢掉偷学来的体面
而回到当初开始时的决心:
痛痛快快，来一个归真返朴，
当然早已放弃。你了解这类事情。
瞧瞧这些画，这些银刀叉，
这钢琴凳上的乐谱。还有，那花瓶
水
如果我被请去，
创造一种宗教，
我将利用水。
为了做礼拜，
先要涉水过河，
然后再弄干──各色衣服。
我的连祷词将用上
泡水的形像，
痛快又虔诚，淋个透。
我还将在东方
举起一杯水，
让来自各个角度的光
在水里不断地聚合。
日子
日子干什么的?
日子是我们的住处，
它来了，叫醒我们，
一次又一次。
日子是快活的地方。
除了日子，我们还有哪里能住?
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来了教士和医生，
穿着他们的长大衣，
在田野上奔跑着。
读书习惯
有一阵，把鼻子埋在书里，
解脱了许多烦恼，除了上学，
眼睛看坏了也不在乎，
反正我知道我能保持警觉，
更有那一手右拳特别得意，
大我一倍的坏蛋也能对付。
后来，戴上了深度近视眼镜，
邪恶成了我的游戏，
我和我的黑大氅、亮刺刀，
在黑暗中大干一气，
多少女人挡不住我男性的猛劲，
我把她们切开如蛋糕。
现在不读什么了: 什么公子恶霸
欺侮美人，然后英雄来了
把他收拾；什么不争气的胆小鬼
却成了店主；这一套
都太熟悉了；见鬼去吧，
书只是废话一堆。
（注：以上诗歌为王佐良译）
离去
有一种黄昏进来
跨过田野，没有人见过，
并且不点燃一盏灯。
远远看去像丝一般光滑，然而
当它贴近膝盖和胸膛的时候
并没有带来安慰。
那棵树到那里去啦，那棵把大地
和天空锁在一块的树？是什么在我的手底，
我无法感觉到？
是什么东西使我的双手沉甸？
（陈黎丶张芬龄 译）
忧伤的步伐
摸索着回到床上，刚撒完尿，
我分开厚窗帘，惊讶地看
飞快的云，月色的清皎。
四点钟：楔形阴影中的花园
在巨穴般，被风抠啄的天空下伸展。
这有点好笑，
月亮冲过像硝烟一样飘拂
松散的云，跑到分开的地方。
（石色的光令下面的屋顶显得清楚）
高悬，孤绝，而且反常──
爱的菱形！艺术的大勋章！
噢，记忆的狼群！广漠！不，
在那里向上看，会轻微地颤栗。
那宽阔的瞪视所呈现的光明，辛苦，
以及那绝对深远的一心一意
令人想起年轻时候的痛苦
与力量；不可能再出现，但对于
其他人来说在某处那并未减低。
（戴玨 译）
詹姆斯·赖特的诗
张文武 译
试着祈祷
这一次，我已把肉体抛在身后，
我在它黑暗的刺中哭泣着。
这世界，
依然有美好的事情。
黄昏。
触摸面包的，
是女人手中美好的黑暗。
一棵树的精灵开始移动。
我触摸树叶。
我闭上双眼，想着水。
开始
月亮落下一两片羽毛在田野上。
黑黑的麦子聆听着。
安静。
此刻。
那里，月亮的孩子们在试
自己的翅膀。
树梢间，一位苗条的女子抬起脸庞，
可爱的影子。此刻她步入空中，此刻
她完全步入空中。
我独自站在一棵老树旁，不敢呼吸，
也不敢动。
我聆听着。
麦子向后靠着自己的黑暗，
而我靠着我的。
北达科他州，法戈城外
出轨的大北方货车趴着，在车身旁边，
我慢慢地划亮一根火柴，举起它。
没有风。
城外，三匹粗壮的白马
在筒仓的阴影中一路跋涉，
阴影没过了它们的肩膀。
突然，货车摇晃了一下。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一个拿着手电筒的男人
对我说晚上好。
我点了点头，在我写下“晚上好”时。有些孤独，
有些想家。
宝藏
那洞穴就在
我身后的空中
没有人能够触及：
一处隐居之地，寂静
围绕着火的花朵。
当我在风中站起身，
我的骨头变成幽暗的祖母绿。
恐惧让我机敏
1
我父亲在美国杀的很多动物
都有机敏的眼睛。
当月光暗下去，
它们狂乱地四处打望。
新月照在南方城市的
货场上，
而北方的原野上，
月亮对芝加哥的黑暗之手而隐去
并不会影响到鹿。
2
那个高个子女人
在那边的树林里干什么？
我能听到兔子和哀鸣的鸽子在低语，
在那树下
黑暗的草丛中。
钩子
那时，我还是
一个年轻人。那天晚上，
天气寒冷刺骨，
四处空荡荡的。
空无一物。我跟一个女人
产生了一点儿麻烦。周围空无一物，
只有我，和沉寂的雪。
我站在街角，被风雪
肆意扫荡的
明尼阿波利斯的街角。
风从某个坑洞里升起来，
追赶着我。
下一辆去往圣保罗的汽车，
将在三小时之内抵达，
如果我幸运的话。
后来，那个年轻的苏族人*
出现在我身边。他有着我这个年龄
才会有的伤疤。
这里将很久都不会
再来汽车了，他说。
你有足够的钱
回家吗？
他们把你的手
怎么了？我反问他。
他把钩子举起来，伸进那可怖的星光，
在风中挥舞了一下。
喔，那个呀？他说。
我曾经和一个女人度过了一段糟糕的时光。喏，
拿着这个。
你曾有过这种体验吗：一个人
用一只钩子
拿着65美分，
然后
轻轻地
将它放在你冰冷的手中？
我接了钱。
我并不需要这点钱。
但是我接下了它。
于小韦的诗
火车
旷地里的那列火车
不断向前
它走着
像一列火车那样
这应该是很平常的事情
一个高个儿的
人，从树上
摘下果子，递给
一个矮个儿
然后他们一路吃着
树
在风的后面
哗哗的
草地
地上是草
往前走也是草
在很远的地方停下来
周围的一切仍像是
一种回忆
太阳无所谓东西
这不同于一本书
虽然第一页是字
第一百页也是字
苹果
一只刚刚削好的
苹果
滑落到桌上
一直滚到桌边
你的儿子回来了
拿起了那只苹果
猫
也回来了
朋友的习惯
我的朋友有一个习惯
同行时总是走在我的左边
他这习惯已有很久
自己也说不清这习惯的由来
这是我中学时代的事
一个朋友，同行时从不
走在我的右边
渐渐的，我也有了这习惯
只是正好和他相反
很多年过去了
一个新的朋友注意到我的
这个习惯
我告诉他，我以前的一个
朋友，有这样
一个习惯
星期天的早晨
小苏还没有起床
我坐在窗前
日头已爬得很高
马路上却不见一人
听不见响声
一只会飞的甲虫
从远处的树上
往这边飞来
我拉上窗帘
花格布帘梦一样
抖动
我睡着了
觉出有人从梦的缝隙中
怀疑地看了我片刻
然后往西去了
接着有好几个人
这样做了
接着有了很多鼾声
小苏在床上打鼾
我仍坐在桌前
这个早晨
一切都来的
很晚
炎热已经过去
炎热的天气已经
过去，现在她
提着网袋
从市场上买来了
新鲜的蔬菜
她喜欢在
明亮的厨房里切一条
黄瓜或是土豆时的感觉
她又买了梨子
这是在秋天里收获
的果实，她想到
对孩子的教育
她悠闲地走着，感到
耐心是完全可
以办到的事情
最坏的天气已经过去
她差不多用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
采购蔬菜，在一个
离她房子不远的市场上
那些玩弹子的
孩子，他们在
一个新的游戏开始之前
夏天已是他们
最好的伙伴
等待杰作
或许再没有令我兴奋的事情
我有过一顶很好
的帽子，它一定
是一个聪明人的杰作
我曾经想造出很好
的鞋，现在的商店里都有
我想造出一柄铁锹，农民
他们也已用它收获
我想种植一种果实
可我没有种子
你喝什么
苦丁茶
好的
连这么怪怪的茶都有了，我们
还缺什么
没办法
享受吧，享受已有
的一切
这一切已足够
我们享受
苦丁茶，橡皮吧，还有
韩东和杨黎的诗
老德的诗
五十以后
不知
怎么搞的
五十以后
每次咳嗽
我都咳出了
父亲的声音
突然，发现
写诗是我最大的错误
还有多情善感 自以为是
更大的错误
和畜生们念着三字经
在人群中
缩着脑袋 象个鬼
心疼
每次读到一首好诗
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久而久之，我才知道
这是一个心疼的时代
你知道吗？我的城市
不停地下雨，一个月
没见到太阳，今天
看见阳光穿过窗帘
我心里又在隐隐作疼
细节
我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故意隐瞒一些细节，你听后
感觉我经历的，你正在
经历着，是的
没有什么不同，比如
我常常把手举起来，又偷偷地
放了下来，这种细节
比较符合我所生存的年代
我的女读者
她们老是嗔怪我时间不对
还常常搞错人物关系
我其实很努力了
每天都在铸造一些钢性的词汇
可你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该在关键的时候软不拉叽
亲爱的女读者呀
你真的不知道吗
一个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他也需要用一些停顿来安慰自己
况且我们的谋篇布局
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我们只能守住自己的生殖器
在这个社会上保持一种生育的能力
美好
美好是短暂的
就像你的无名手指
你从来不会把它
拿出来，向世人炫耀
只有被生活逼急了
才会伸出来，鄙视
这世界，然后
握紧拳头，中指朝天
我是不是太把自已当回事了
今夜 关掉手机
一个人到外面晃荡
让那些亲人 朋友
找不到我 并不是我不愿
与你们为伍 而是我厌倦了你们的叮咛嘱托
还有你们的诲人不倦
可是第二天天亮
我打开手机
却没有发现一条找我的信息
我是不是
太把自已当回事了
还是欧阳白说的好
吃饭就免了
我们那天不在吃饭
吃完了饭还要拉屎
这是多么麻烦的事
况且
蝴蝶飞走了
你就是好不容易把它捉回来
不一定就是你要捉的那一只
我们年事己高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比如研究手相
你可能就会知道
那一天
无疾而终
雪公子的诗
黑暗中，我是沦陷的一部分
黑暗中
我是沦陷的一部分
夜色开始漫上来
丁香保持一贯地沉默
仿佛
只那么一瞬间
所有的灯盏都亮了
孤独开始说话
我看到飞鸟和尘埃
亡灵和溺亡的水
外祖母银质的手镯和宽大的裙摆……
杜蕾斯引爆的夜晚
别了
我的少年
别了
我的良宵
一个杜蕾斯
更多的杜蕾斯点燃引爆的夜晚
我不在现场
我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
两手空空
除了四面的墙壁
整个屋子都是空的
空的大厅，沙发，卧室
空着的半边床
甚至连空气都是空的
是谁在唱风行八百里，不问归期？
窗外
星空将夜色再次推向浩荡和辽阔
蛙声渐起
夜开始变得动荡不安
安抚好心中奔腾欲出的猛虎，豹子
按捺住掌心的明月，河流
向自己致意
和自己握手言和
夜，一低再低
穿过那条欲望的河流
静默成一棵树
或是一块冷却的石头
棱角伸向未知的锋芒
下一刻
我将光芒万丈……
九月，金子般的少年……
——给沙马
一
我们端坐在河两岸
不说际遇，流年
怀抱琼花的彼岸
我们独善其身
河对岸传来爱情流传的消息
你我不在其中……
二
长江以南
淮河之北
盛放着玫瑰和月季花
还有我朴素的亲人……
九月
我的稻子熟啦
我的少年
从远方赶来
有着金子般光芒……
你说：这些稻穗和秋天都是你的
那些倒下去的火把
甚至是生锈的镰刀都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
孤独是可耻的……
秋风过后
一场雪还在路上
那些炼金师在异乡
梦到马蹄铁，马掌，独皮筏……
烈焰红唇，一支点燃的烟
在夜里
是危险且致命的
年青的肉体
在夜色里招摇行走
注定这是一个女性荷尔蒙分泌的夜晚
一切都秘而不宜……
一夜激情
疯狂而放纵
更多的是夜里的一声叹息
我们做了很多次愛
你从未说过愛我
其实
我也从未愛过你……
我们互为异乡
互为歧途
认识很久的稻草人
突然在这个秋天失踪……
与其庸俗地握手言和
我更偏愛于做你永远的敌人……
霜自昨夜白
你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时光书
时间步步紧逼
我们节节败退
站在时光之外
和先知们寒暄，作揖
拱拱手，各自为安……
一个人的世界，兵荒马乱
我和我仅有的爱情作最后一次拥抱
不说流离失所，穷途末路
不说图穷匕首现
挥手告别昨日的花团锦簇
所有的爱，只剩下一地的鸡毛……
时光沦陷
所有的爱都动荡着不安
我看见不眠的夜里
有人起身
有人深陷
月白长衫的夜里
不说再见
诗歌之死
我喜欢过你
象从来沒来喜欢过一样
我睡过你
象从来没有睡过一样
我爱过你
象从来没有爱过一样
我活着
象死去了一样
你年青的肉体
铿锵有力地撞击
也不能唤醒我沉睡地记忆
包括棺木和国旗
也不能将我覆盖……
如果赵小北有种
如果赵小北有种
我们该多幸福
海边别墅住着
看看书
喝2杯红酒
接接吻
做做爱
吹吹海风
然后生一堆狗杂种
教他们劈柴，射箭，骑马，放盎
招惹春天的桃花……
流年书
这些年隐身于江湖
修炼千年
终未成妖
月黑风高夜
正是放火打劫时
以飞花摘叶之势，
轻舞曼妙
蒙面和神马过招，断袍
举剑，四顾茫然
归来兮，归去兮
和自己对峙，人未动，剑出鞘
桃花源的美娇娘，最容易随遇而安
“相公，请留下沽酒钱，不远送，走好！”
时光飞逝，岁月安好
骑白马，乘西风而来的女子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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