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组诗）
航站楼闲坐偶句
海的皮很薄
海的皮很厚
一碎
肉体
也是内心
在海边
来不及上海
中午冒充中年
开始望云
“瞬间夜晚”
一束光飞走
而笨鸟的身体里
白雪反向流淌
这是秋天
过着自己的生活
秋游园
找寻还是慰藉？秋天
人一个变两个
去年来到今年
有意无意，阳光
暗影相伴明亮
冷暖交替草地
主角即配角，公园
聚集许多植物
银杏树旁菊花开
有名无名，弄姿
搔首，人和草木
乐于相互深深影响
又彼此遗忘。搭台
唱戏，时间弓腰
只等云淡风轻
任命运耍什么把戏
有足够理由
让演员合体观众
叶开始黄，水栒子
依然在自己的枝条上
想怎么红就怎么红
很长的路，绕来
绕去，旧的和新的
我们歇一下，看一看
好好生活
会别太长了
（我要回家）
别发通知了
（我要回家）
别拦住说话
（我要回家）
风景别太美
我要回家
她生病了
我要陪着她
紧紧推抵厄运
我要陪着她
窗子，灯，电视
能打开的全部打开
我们要好好生活
阳光小传
有的被撞破
有时
被剪碎
秋入冬
这情况更多
破碎后恢复
疼痛中生长
一根根
一片片
具体的影子
在一一讲述
说它穿过
很多的时间
和艰难人世
被更多的人
更多的事物
所期盼
像火在煤里
煤在路上
等着火柴
火炉中点燃
太冷时
雪抱紧山峦
取暖晚霞
明亮
偶尔离开过
但从未离弃
穿过
夕光有机会就来
看渐黄的草怎样说出
山体里的岩石
受托的月亮只见过
她失眠的脸
白，不一定能安慰白
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
让他遗憾不已
整个白天又在干一些
消磨人的事
启明星启示过什么
早晨一次次红着脸但
云的羞愧终究散尽
能长翅膀的事物太多
而爱错过了就再也
不会发生，真理
还是歪理？喜鹊再多
都说不出生活的答案。
穿过夜晚，那带着
人世温度的油条豆浆
道旁微曦中十分迷人
晨光的另一个诱惑
来自嫩豆腐脑和几粒
花生瓣的香，切碎的
涪陵榨菜，以及夹在
热馒头中的油泼辣子
而接下来是掺一杯
凉热刚好的白开水。
热个盐袋。说几句
听过的歌。电视里的
好人或坏人。下午
三点多，楼下散散步
━━情感生出新纹理
还是人生露出老基座
都比不上他在她身边
冬晨月
节气小雪
挣脱黑暗的事物中你最明亮
身体里的黑色素
随昨日泪水已全部流出
惧怕大雪茫茫
所有的脚步一定都不敢出门
祝福幸运者
与不幸的人向时空漫游者学习
避开危险的风
山峦清晰
晨阳温暖
邻居送来午饭
河流继续做城市忠诚的伴侣
瞧，在桥头
雪松摇枝
喜鹊唤醒喜悦
相信这些美好不是和你没关系
冬日陪妻子散步
手风琴，二胡，笛子
下午三点到四点
围在一起
一遍遍练习悲伤
叶子落尽
砖块把槐树围成中心
它弯着脊背
想早上蹲脑神经的喜鹊
慢在快的前面
被堵的救护车持续鸣叫
猛然刺破空气里的阳光
很快合拢
乐架在人群外面
乐谱在架子上雪白无声
默默看了一会儿
经过冷清的图书馆门口
我们小声说着话回家
数——
镜子攻陷左乳
一根根头发
暗自掉个不停
早上出门
隔着手套
我们击掌
黄昏回家
镜片迷蒙
我们相拥
波澜的起伏
白天我们数过了
手臂抬高
康复操逐渐展开
夜再次降临
灯光亮起
惊醒
像时间设定的本意
更年期的汗
猛然红了脸
一次治疗
一次循环
一次生命的重启
交叉着报数
黑和白
在琴盖下沉默
心里
路过的河道
石头激响水
接下来数什么
麻鸭溯游
六七只
鼓励我们将恐惧
一点点克服
将日子好好度过
高过楼顶
两颗星星忘了数
晚于月亮
三五人还未赞美
他们给自己装满阳光
蓝玻璃打滑脚
白雪刺盲眼
有时风猛然甩记耳光
将意志考验
“热！”“热！”
直至夏天把屋顶
和墙壁晒透
万物开始一一喊叫
━━想象正安慰树干
猛然到来的空旷中
一次次收紧的神经
最喜欢北方冬日
饭后，午时到未时
一排店铺和一排汽车
之间的一条水泥路上
两个人和他们的影子
南北走了八九个来回
各个角落都晒到了
身体影子都装满了
然后高高兴兴回家
仿佛仪式
喷完生长因子
她向左上
伸直左臂
我用右手扶着
悬空
五六分钟
看不见
举着什么
或撑住了什么
天花板很白
灯与光很静
没有说话
很快
一天顺利度过
我们关灯躺下
梦等在梦里
从口袋
掏出一把
生活种的星星
往天上一撒
寒夜满脸喜悦
晨疗记
问上两句
来的又走
负二层
热忽冷
中断在延长
让人真心惊
跳闸
黑夜中发生
更复杂
程序
加上数字
重合
虚惊
做鬼脸的
一群
消除
消除
十分钟
灰门后面
月亮裸露
烤得发黄
但希望
跟随心
悄悄跳
━━打开
关闭
启动
合金箱体
在内部上升
一个一个
影子回到
各自的身体
裹紧衣服
照着
十点钟的树枝
和十点一刻的
东岗路
阳光
缓缓醒来
笑哭记
“还有最后一次。”
医院疗程即将结束
像每日早晨在路上
给彼此加油，12月
15日，睡前
喷完药液，聊两句
白天，有趣无趣，
与治疗有关无关的
人与事。“还有一次”。
浪花涌出沉沉海面
地下水冲开深井岩层
芽孢顶破紧锁树皮
140多天来，第一次
她笑了。甚至床头灯
忽然一闪，更亮。
甚至我不得不
紧紧盯着看，要确认。
是的，发自内心，她
真正在笑。不，在哭
━━她突然开始哭。
躺着，看着天花板
手伸过去按在她的
额头，抚弄着她
干燥，稀疏的头发。
什么都不说。而分明
我们在低语，继而想
喊出刚知道的秘密：
在脸上，在眼中
一帧一帧，恐惧播放
然后，从里到外
一个人一下子活过来
期盼
月亮新出
蝴蝶兰新开
个子新长
即便在深冬
美好的事物随处可见
“不幸中的万幸
这个病治愈率高
又发现得早”
有一天在医院听到
真实而深感安慰的话
出了门拐个弯
一阵风来
不停地问
低微还可以有多低
幸福还可以有多小
这些低处的小搓成
一缕缕阳光
天气阴冷别人看不见
而我们使劲攥着
对阳光的期盼
闻所未闻，对阳光的
热爱，前所未有
喜欢成双，成对。
喜欢在家做饭，
在外面牵着手散步
2021.9-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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