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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谨慎点开,文内有一座“失意博物馆”

全文共5357个字,阅读需要14分钟

雷蒙德·卡佛是二十世纪美国最有影响力的短篇小说家之一。出身蓝领家庭的卡佛十九岁就成了丈夫和父亲,承担起生活的重担。他高大、安静而脆弱,贫苦的生活把忧郁和沉默刻进了他的眉宇,以至于友人说他“好像从未年轻过”。

他一生发表了七十余篇短篇小说,数篇诗歌、散文、评论和随笔。他接续契诃夫、海明威等大师的现实主义传统,坚持描写属于普通人的“真实生活”,文风短小精炼,三言两语便搅动起一池深不见底的水。准确、真实、坦诚,这几乎是他写作的“清规戒律”。

作家苏童说:“读卡佛读的不是大朵大朵的云,而是云后面一动不动的山峰。读的是一代美国人的心情,可能也是我们自己这一代中国人的心情。”卡佛的写作常常像是大片留白的画,邀请读者用想象力和自己的经历,来完成最后一笔。

阅读卡佛,有人看到艰难,有人得到共鸣,也有人获得勇气。这次,我们策划了这一迷你特辑,邀请了译者、作家、学者、编辑、书评人、播客主理人、读书博主等身份不同但同样热爱卡佛的朋友参与,看看哪一个短篇会是他们心中的“卡佛之选”。

《请你安静些,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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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汤伟(小二)

推荐篇目:《杰瑞、莫莉和萨姆》

要选出一篇最喜欢的卡佛小说非常困难,因为可以选的太多了。我选一篇别人谈论不多的吧。《杰瑞、莫莉和萨姆》是卡佛极少的几篇具有暴力倾向的小说之一(另一篇是《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这篇小说收录在他的第一本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里。

卡佛小说里的主人公往往知道自己的生活陷入了某种困境,虽然他们在努力摆脱,但都以失败告终。这篇小说更是卡佛这一观点的直接表述。小说一开始就写明主人公阿尔知道自己的生活遇到了麻烦,他要做点什么(扔掉那条狗)来改变一下(“把事情理出个头绪来”)。当我们跟随阿尔来到故事的结尾处时,他的努力(这时已变成找回那条狗)随着狗的消失而宣告失败。尽管卡佛没有写明阿尔最终有没有把狗带回家(那狗还是有回来的可能),但这个开放式的结尾给读者留下了一种确定的感受,那就是阿尔陷入了更大的困境。小说结尾的几句话更像是阿尔的人生感悟:“……这个世界上有的是狗。没完没了的狗。有的狗你还真拿它没办法。”

学者、评论家 汤惟杰

推荐篇目:《邻居》

仿佛一张近景拍摄的粗颗粒照片,照见我们黯淡的生命。作家如一只黑猫,悄无生息地记下了我们的小动作、小嘀咕和小嗜好,然后放过我们,面无表情。

当这对小夫妇在邻居家门口相遇,共同迎向大风走去时,他们内心的空白,和我们相同。

电影《驾驶我的车》

书评人 赫克托尔

推荐篇目:《阿拉斯加有什么?》

很多人知道卡佛的文章精练短小,像被削尖的利箭一般直刺人心。其实,他更擅长用絮絮叨叨的日常对白,向你展示贫困婚姻里的苍白无力。卡佛的《阿拉斯加有什么?》就是典型代表。他用两对夫妇聚会的琐碎对白,还原了那个年代美国下层人民的日常生活。人物的言语,无形中透露出生活的困顿以及婚姻中无能为力的失望。

杰克和玛丽应邀去卡尔和海伦家做客,海伦给卡尔买了水烟枪做生日礼物,两对夫妇一边抽水烟枪,一边闲聊,并且谈到了玛丽可能要去阿拉斯加工作的事。言谈间,他们反复说着和阿拉斯加相关的事情。阿拉斯加就像大海里远远出现的浮标,沉浮在海浪里的人们深知,在“这里”还是去“那里”,都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

整个短篇就像一个小小的电影短片,两对夫妇言谈间透露出其中两人疑似出轨的信息。期间卡尔家的猫跑出来捉老鼠,还把老鼠拖到餐桌下舔着吃的恶心场面,让人隐隐觉得这两对夫妇的生活有够贫乏,感情也有够虚无。

卡佛和他的第一任妻子(图源网络)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卡佛早婚早育,十九岁就结婚生子,早早扛起家庭重担,很多作品还都是在孩子们睡着后跑出去在车盖上写的。我想,“阿拉斯加有什么”,大概就像我们平时说“等我有钱了我要买什么”一样,只是一种幻想,也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种寄托。

贫困的婚姻生活有什么,卡佛最清楚,有的只是房子里突然出现的老鼠,又脏又恶心,人们却对它无可奈何。

“西夏酒馆”播客主理人 伊夏

推荐篇目:《鸭子》

卡佛的这个短篇描写了一对中产夫妇出发去赌城拉斯维加斯前夜的微妙的心理活动。小说以成双成对的鸭子开场,并作为题眼,巧妙比喻了夫妻之间微妙的隔阂与难以言说的婚姻之痒。积极前往赌城的计划也让人想起美国谚语“在拉斯维加斯发生的事,就留在拉斯维加斯”,两人期待用一段真空式的旅行来治疗婚姻里不被满足的部分。这种对生命里细小伤口的抚触,正是卡佛式故事的精妙之处。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新经典文化编辑 S

推荐篇目:《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

卡佛在这一篇中塑造的父亲和哑巴的形象总让我想起舒尔茨的《鸟》,但不同的是,舒尔茨笔下的父亲,作为“流亡的国王”,仍然可以在贫瘠的现实之中建构一个(尽管摇摇欲坠但)奇谲斑斓、全然归属于自我的世界;而卡佛笔下的人物则被剥夺了这样的权利和能力。他们必须面对粗糙干瘪的生活,拖拽着那根几近绷断的鱼线,在难以抵御的生命河流之中举起摇晃的手臂,再迎接其必将落下的终局。而在剥开这生活的层层肌理时,卡佛并不止于捕捉这些隐而不露的情绪和状态,而是将其置入微妙的现实罅隙之中,一次喘气的当口,让生命的坚韧强劲全貌尽显。归根结底,这是一个袒露脆弱却绝非脆弱的世界。

童年时期的卡佛和他的家人(图源网络)

作家、书评人 思郁

推荐篇目:《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

这篇非常简短,情节也非常普通:一对小情侣走在街上,发现某户人家很多东西都摆在了路边,进行着大甩卖。他们去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男主人正好也买了酒回来,就邀请他们喝一杯。小说结束的时候,视角突然变成了几个星期后女孩的回忆,她说:“这家伙中年人的样子。他所有的东西都在院子里摆着。没骗你。我们喝多了,还跳了舞。就在车道上。”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写的:“她不停地说着。她告诉了所有的人。这件事里面其实还有别的东西,她想把它说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放弃了。

这个短篇非常寡淡,但会让你不断回想起来,忍不住琢磨其中的意味,比如男主人为什么会大甩卖?他有什么样的故事?这些都是需要我们脑补出来的画面。在我看来,小说最后的一句话真是神来之笔。这件事里面其实有很多的东西,但就是说不出来,这句话几乎可以概括卡佛所有小说的特点。

电影《驾驶我的车》

卡佛的小说总是被形容为极简主义风格,这种风格与他白描式的写作手法息息相关,他不断地削减自己的句子,到最后这种削减已经变成了削减故事、情节、冲突,只留下那些最表面的东西。卡佛的写作与海明威不一样,他的冰面之下,并无他物存在。就是仿佛有很多东西,但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只用准确的语言描述了生活中的某个片段,某个经验,某个场景,如同拍照一样,框住某一瞬间,并且保存下来。

上海译文出版社编辑 参商

推荐篇目:《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

卡佛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作家,写实,却大量留白,对于情节和场景节省到吝啬的程度。很多时候只写一次对话,一场争吵,一次失眠,也不交代前因后果,故事就停在那里。

我很喜欢《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里的第一篇《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讲的是一个男人出售自己的家具,一对情侣路过挑选。我们作为读者只能隐隐感觉男人的生活中出现了重大的变故,但卡佛始终没有挑明这变故是什么。这种引而不发的崩溃,让好奇都变成残忍。

电影《驾驶我的车》

读书博主 理想国的鱼

推荐篇目:《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

(编辑:这个短篇真的太受欢迎了!)

卡佛是我的宝藏作家,他的大部分小说我都很喜欢,但印象最深的,还是《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也许是因为这篇是我读的第一本他的小说集《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的第一篇(哈哈不是)。

虽然卡佛以“极简主义”风格被读者熟知,但卡佛并不喜欢这个标签,后来他的写作也有所转变,短篇集《大教堂》明显更宽厚饱满。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的精练。《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就是他极简风格的代表。

它非常短小,故事也很简单:一对年轻情侣,偶遇正在庭院搞大甩卖的中年男人。他们正好在布置自己的小公寓,于是买下了其中几样家具。中年男人邀请他们在院子喝酒、听歌、跳舞。

电影《偶然与想象》

我非常喜欢这篇的开头和结尾。开头一段暗示了中年男人刚刚结束了自己的爱情,和另一半分开了,而年轻情侣的爱情正是“进行时”。这样的设计非常巧妙。年轻的爱人们最终也会面临中年男人这样的结局吗?我们不得而知。

结尾,女孩告诉了所有人,他们买了中年男人的家具,还喝了酒跳了舞。这件事里其实还有别的东西,她想把它说出来,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她想说的是什么呢?可能是别人看不到的,自己也很难去说清楚的东西吧。

丹·鲁什(Dan Rush)根据卡佛小说《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改编的电影《大甩卖》

《大教堂》

新经典文化编辑 白雪

推荐篇目:《保鲜》

卡佛擅长写失意者,并非多么苦大仇深,而是身陷无穷的琐碎中无力抽身——或许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模样。


我读的第一本卡佛是《大教堂》,让我印象最深的《保鲜》这一篇,讲了一个失业男人的故事。没了工作的他整日躺在沙发上,想要找一份新差事,却像脚陷进泥潭里一样难以挣脱。
它让我想起了自己生活中一些极度消沉的时期,因为遇到了一时间难以消化的挫折而停滞不前,不知所措。每天像小说里的男人一样,早早起床,泡好咖啡,摆出要大干一场的气势,却在打开电脑后盯着空荡荡的文档发呆。无数的念头涌入头脑,怀疑、害怕、拖延……就这样浪费了一整天,然后因为这样的浪费而更加内疚和挫败。夜晚躺在床上惊惧不已,自己安慰自己说,明天又是新的开始。然而第二天早上,又开始重复前一天的徒劳。

电影《偶然与想象》

卡佛总是能捕捉生活中那些将要崩溃但又尚未崩溃的时刻。在《保鲜》中,失业的男人越发离不开家里的那张沙发。他害怕出门找工作,害怕失败,害怕再次失业……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每天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假装关注着招聘信息。直到家里冰箱坏了,打碎了这虚假的平静。所有东西都变质了,就像生活本身。冰淇淋化成的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聚成黏糊糊的一摊,妻子下班回到家就看到了这一幕,而她的丈夫还在沙发上躺着,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书评人 牧羊的水鬼

推荐篇目:《大教堂》

正如“大教堂”之于普通建筑物,《大教堂》也是短篇小说中的奇迹。在这篇小说里,雷蒙德·卡佛不再像早期那样压榨语言,而是以一种接近呼吸的节奏,带领读者从日常生活中节节飞升,抵达无法言说的开阔之地。想要跟随故事中的盲人,闭上眼睛,感受黑暗中的悲悯和温柔。

不署名

推荐篇目:《好事一小件》

有人说卡佛的语言寡淡、冷漠、干枯,故事中总是无事发生,满是巨大的留白,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仿佛明白了点什么。原版编辑利什操刀剔骨后的《谈爱》版卡佛,确实容易给初接触卡佛的读者留下这样的印象。原汁原味的卡佛从不是什么冷血动物。在他成熟期的作品中,人物对话不再简短苍白,心理活动恰到好处,动作也绝非上了机械发条一般,场景和氛围描绘给予情节充分铺垫,克制的文笔之下,暗流涌动,处处留有人情味。

《大教堂》作品集中收录的《好事一小件》是卡佛短篇小说中的杰作,获得了“欧·亨利短篇小说奖一等奖”。这个故事与《谈爱》中的《洗澡》实为同一个,如果逐字对比阅读,不难发现编辑利什的删改程度,30多页的篇幅愣是被删到10多页(中文排版计算),几乎每一句话都有调整,让整篇故事的气质、情节和结局都变了。

电影《偶然与想象》

一位母亲在面包房为孩子订了生日蛋糕,孩子却不幸遭遇车祸住院。父母轮流在医院看护孩子,抽空回家洗澡时,接到了面包师的电话,因为心烦意乱完全忘记了订蛋糕的事,误把来电当成骚扰电话。《洗澡》在暴风颠覆式的删改下,剔除了全部具有人情味的细节:母亲初遇面包师的心灵感应,孩子出车祸时同学的哭泣,父母对孩子关心的询问,父亲表面上说着“孩子会好起来”回家路上忍不住回顾一生的宿命感的预兆……《洗澡》结束于一通莫名奇妙的来电,声称此事与孩子有关,戛然而止。读者凭借脑补和揣摩,可以猜测出“孩子去世”这一悲哀的结局,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好事一小件》中,故事并未就此结束,父母处理完儿子的丧事,突然想起面包师的来电目的,来到面包房。失去孩子的父母与面包师解除了误会,坐下来吃着面包,听面包师讲述自己近年来无儿无女的孤独,又是为何这样辛苦工作。他很庆幸自己成为一个面包师,因为面包香气好闻,“喂饱人”会让生活感觉好一点。三人相似的经历,从未在故事中点明,却在开头至结尾的心理活动和氛围铺垫中不言而喻。“面包房很温暖。”“他们一直聊到清晨,高高的窗户投下苍白的亮光,他们还没打算离开。”这是原版故事的结局。

卡佛说“文学让我们明白,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并非易事”,但又说人们“会把塌下去的袜子拉起来,继续走”。他想通过文学传递给读者的东西,在这一篇故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坏事还是好事?无法界定。一个接连一个不可抗拒的短篇小说式片段,组成了我们无可奈何的生活。

新经典文化出品 卡佛系列作品


本期编辑:dading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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