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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维诺|在这本书里,你找不到能认出的城市
在《看不见的城市》里人们找不到能认得出的城市。所有的城市都是虚构的;我给它们每一个都起了一个女人的名字。我相信这本书所唤起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与时间无关的城市的概念,而是在书中展开了一种时而含蓄时而清晰的关于现代城市的讨论。  

——卡尔维诺   

01.

克洛艾

在克洛艾这座大城市里,在街上走动的人们彼此都互不相识。 每次碰面时,他们都想象着关于对方的各种景况,可能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相遇、对话、惊奇、爱抚、轻咬。可是,竟然谁也不和他人打招呼问候,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仅仅彼此对视一秒钟,然后转移视线,去寻求其他的目光,永远不会停留。

一个少女走过,转动着肩上的阳伞,自己浑圆的臀部也微微晃动着。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女人走过,面纱下一双不安的眼睛和颤抖的双唇,更显出饱经风霜的年岁。还有一个文身的高大巨人,一个白发小伙子,一个女侏儒,两个穿着珊瑚红色衣裳的挛生姊妹。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穿梭移动,互相投出的目光就像线条把一个个形象连接起来,并且画出那个瞬间能组合成的箭头、星形、 三角形等所有图形,而此刻又有其他人物走入这个场景:一个牵着驯豹的盲人,一个手持鸵鸟羽扇的高级妓女,一位美男子,一个比男人还粗壮的女人。这些人偶然会在门廊下避雨,在集市的篷伞下购物,或者在广场上聆听乐队演奏,彼此互不开口,指头也不会动一下,甚至连眼皮也不会抬,却能发展成约会、引诱、通奸、纵欢。

克洛艾,这座最贞洁的城市,时刻都被肉欲推动着。如果男人们和女人们开始实现他们朝露般短暂的梦,每个幽灵都会变成人,上演一段追求、虚伪、误解、冲突与压迫的故事,而幻想的旋转木马就会停止转动。


02.

埃乌特洛比亚

踏进以埃乌特洛比亚为首府的地区,旅人见到的不是一座城市,而是散布在起伏不平的高原上的许多城市,她们大小相同,形态相似。埃乌特洛比亚不是一座,而是所有这些城市的名字,每次只有其中一座住人,其余都是空城;这情形总是依次出现。我来告诉你们其中的原由。如果有一天,埃乌特洛比亚的居民厌烦了,再也忍受不了他们的工作、亲属、房子、街道、债务,以及那些他们必须打招呼的人和对他们打招呼的人,全城市民就决定迁移到邻近那座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崭新的空城里,在那里,每个人都开始从事新的职业,娶一位新的妻子,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新的景致,每晚跟新的朋友做新的消遣,谈新的闲话。于是,他们的生活在一次次搬迁中不断更新,而每座城市的方位、倾斜度、水流和风向都使她显得与其他城市不同。因为他们的社会是有序的,人们的财富和权利没有多大差别,所以从一个职业换到另一个职业几乎没有什么波折;多样化的职业保障了人们工作的多姿多彩,以至于极少有人能在人生之中重复已经做过的工作。

这样,城市在她空着的棋盘上不断移动着,重复着它始终如一的生活。居民们反复演出同样的场景,只是更换了演员;他们重复着同样的台词,不过改变了口音而已;他们张开不同的嘴巴,打着同样的哈欠。在帝国的所有城市中,只有埃乌特洛比亚保持始终不变。这个城市最尊崇的无常之神墨丘利造出了这种暧昧的奇迹。
 

03.

奥塔维亚

你愿意相信我,那很好。现在我告诉你,奥塔维亚这座蛛网之城是怎样建造的。在两座陡峭的高山之间有一座悬崖,城市就悬在半空里,用绳索、铁链和吊桥与两边的山体相连。你在狭小的木板上走动,战战兢兢唯恐脚步踩空,要么你也可以抓紧大麻绳编织的网桥。你身下是万丈悬崖,只有几片白云飘过,白云下面,才能望到深邃的谷底。

这便是城基:一张网,既当通道,又做支撑。其余的一切,不是 在网上,而是在网下吊着:绳梯、吊床、麻袋似的房子、晾衣架、小艇似的凉台、皮水袋、煤气嘴子、淋浴喷头、高架秋千、游戏套圈、髙架索道、吊灯、盆栽的下垂植物。

虽然悬在深渊之上,奥塔维亚居民的生活并不比其他城市的更令人不安,他们知道自己的网只能支撑这么多。
 

04.

斯麦拉尔迪那

在水城斯麦拉尔迪那,一张运河渠道网与街巷道路网相互交织着。从一处到另一处去,你总有陆路和水路可选择。在斯麦拉尔迪那,两点之间最短的路线不是直线,而是具有多处分支的曲线, 因而供行人选择的路线就远远不止两条,倘若你喜欢水陆两种交替使用,你的选择余地就更大。

于是,斯麦拉尔迪那的居民就省却了每日行走相同路线的厌烦。不仅如此,行走的路线绝不只限于一个层面上,而是一路上有上上下下的台阶,有驻足的平地,有驴背式的罗锅桥,还有架空的路。各段不同层面的路线组合变化,能使每个居民每天去同一地点时观赏不同路线的景色。在斯麦拉尔迪那,最平常最宁静的生活也不会千篇一律。

但是,这里也如同其他地方一样,大部分秘密和冒险生活都受到种种限制。斯麦拉尔迪那的猫儿、小偷与地下情侣,走的都是高处断断续续的路线,有时要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有时要从屋顶平台跳到阳台上,有时则用走钢丝的步法取道屋檐的水槽。 在下面,成群的老鼠在阴暗的下水道里流窜,阴谋家与走私者们从地洞和排水管口向外窥探,往来于地道地沟,抬着乳酪片、违禁品、成桶的火药,利用地下通道横穿城市。

斯麦拉尔迪那的地图应该用不同颜色标出所有这些固体与液体的、明处与暗处的路线。最难标示的是飞燕的路线,它们划破屋顶上方的空气,以不动的翅膀划出看不见的抛物线,俯冲着吞食蚊虫,盘旋着上升,掠过塔顶,在它们空中路线的每一点之上俯视整个城市的每个点。
 

05.

宝琪

在树林里走上七天,去宝琪的旅人还见不到城市的影子,其实他已经到了。地面上竖起的一根根高高的细长支架一直穿进云层,它们间隔很远,支撑着上面整座城市。登上云梯,你就能走进城市。那里的居民极少下到地面来:上面有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他们不喜欢下来。城市的一切都不接触地面,除了那些黄脚绿鸠似的高脚支架,再就是晴天时投射在植物叶片上的有孔多角的影子。

关于宝琪的居民,有三种假设:他们憎恨地球;他们敬畏地球,乃至尽量避免与地面的任何接触;他们喜欢自己出生之前的地球,以至利用各种望远镜不知疲倦地观察着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石子,每一只蚂蚁,着迷地冥思自己杳然的存在。


06.

伊莱那
 
如果你在点灯时分向高原边沿外探望,所见到的城市就是伊莱那,透过清澈的空气,它的玫瑰色的居住区在你脚下展开:这里窗户密密麻麻,那里小巷灯火稀疏,这里是花园的浓厚阴影,那里是塔楼上的信号火光;如果晚上有雾,朦胧的光线就像吸满奶汁的海绵在谷地里涨起。

高原上的旅人,赶羊的牧人,守着网子的捕鸟人,采药的隐士, 所有人都向下张望,都谈论伊莱那。有时风儿吹来低音鼓和小号的乐声,节日焰火的响声;有时则是机关枪的连响和火药库的爆炸声,内战的火烧红了天空。居高俯瞰的人会揣测城里发生了什么,会琢磨当晚去伊莱那是否能快乐。他们并没有打算进城——通往山谷的路糟透了,但伊莱那吸引着上面人们的目光和心思。

当你从城里观看她,她就是另外一座城市。伊莱那是一座从远方看到的城市的名字,如果走近她,她就变了。

在路过而不进城的人眼里,城市是一种模样;在困守于城里而不出来的人眼里,她又是另一种模样;人们初次抵达的时候,城市是一种模样,而永远离别的时候,她又是另一种模样。每个城市都该有自己的名字;也许我已经用其他名字讲过伊莱那;也许我讲过的那些城市都只是伊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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