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者档案 第2号
纳博科夫
出生于俄罗斯的作家、昆虫学家,
1919年离开十月革命的祖国,相继在英国、德国、法国流亡,
1940年流亡美国,入籍,1977年逝于瑞士,
鉴于他巨大的文学成就,
成功后,人们总爱追问他的文学传统。他对现实主义不以为意,尽管有评论说他的写作深受俄国现实主义影响,但他最不希望看到一部作品让读者错以为确有其事。在《俄罗斯文学讲稿》中,他明确说:文学是创造,小说是虚构。说某一篇小说是真人真事简直侮辱了艺术,也侮辱了真实。因为一旦读者默认了文学与现实之间的对应关系,就会迫不及待地用心中“想当然”的成见、常识、道德去臧否书中的人物,而忽略了作家的精心构思和谋篇布局,掏空了内容,只剩下一些无聊的空壳和标签。他故意反问:不会真有人以为小说都是真的吧?
他贬低陀思妥耶夫斯基,推崇托尔斯泰,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其说是一位小说家,不如说是一位剧作家,且相当平庸,作品简直“是一大片一大片陈词滥调的荒原” 。阿赫玛托娃与他正相反,她不喜欢托尔斯泰的说教,认为那是自负的魔鬼,自由的敌人。相反,她崇拜陀思妥耶夫斯基。布罗茨基则说:“托尔斯泰是不可避免的,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独一无二的”。有识者说,纳博科夫是一袭华丽的袍子,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是一件厚厚的棉袄,寒风中只能选择棉袄。纳博科夫机智则机智矣,有趣则有趣矣,关键时刻,不顶用。
他盛赞十九世纪几位伟大的俄罗斯作家,并以同时代罕有其匹的继承者自命。其实,纳博科夫并不反对政治性写作的艺术,只是认为艺术不能成为政治隐喻的牺牲品。所以,他对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敬而远之,认为他们政治性太强了。他的名言是:艺术才是一个流亡作家的真正护照。
当得知自己与贝克特、博尔赫斯并列为当代小说的三个天才作家时,他说:“我感到自己就像两个基督之间的一个盗贼,虽然是个相当快乐的盗贼”。他认为伟大的思想不过是空洞的废话,“风格和结构才是一部书的精华”。伟大的作家是集讲故事的人、教育家和魔法师于一身,最要紧的是魔法师。文学作品一如神话故事,重在虚构,因为他崇拜的是纯艺术。
不要太在意纳博科夫的刻薄,他的许多话不知是源于真实还是故作姿态,如同他晦涩神秘的炫技式写作一样特立独行,不迎合别人,故意把话说乱,透着迷人的骄傲。他逃离了布尔什维克,逃离了纳粹,对大众消费主义更是不以为然。
批评家斯坦纳曾断言:20世纪西方文学几乎就是一种由流亡者写的和关于流亡者的文学。这些从事艺术创作的、跨越语言的流浪汉们:古怪、高傲、怀旧、刻意地不合时宜。流亡更符合知识人不被驯化的边缘性。
但也不要美化流亡,萨义德说,在20世纪,无论是出于美学还是人道主义,流亡都是不可理解的,那是一类人对另一类人制造的灾难,是灾难。
纳博科夫的流亡也许更贴近萨义德的另一个判断:真正的流亡者回应的不是惯常的逻辑,而是大胆无畏,不是故步自封,而是代表着改变、前进。
赵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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