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萨尔的文学课

初次阅读科塔萨尔，读者似乎会有独一无二的体验，那是经验无法判断的故事，他可以从失序中建立起未知的秩序，将万物分解后再凌乱重组。于他来说，他的文学是一场弗兰肯斯坦（科学怪人）实验，于读者来说，他的文学是一场毫无规则的游戏。

当我们踏入这变幻莫测的游戏而头晕目眩时，不妨听听作者讲述他是如何制定游戏规则。短篇小说是科塔萨尔的拿手好戏，若要向他人推荐一部心头好，《南方高速》将会是我的首选，这是他的幻想小说代表作，幻想小说与科幻小说截然不同，后者是有迹可循的想象，它包含着严谨的公式以及科学的衍生，而前者是无迹可寻的思想爆裂，它打破常规并塑造出全新的事物。

我们周遭的一切事物似乎都有着既定的生活轨迹，但只要打破一个抽象的概念，世间万物便会陷入混沌，这个概念便是“时间”。科塔萨尔眼中，人类的语言无法抓住时间的本质，时间流过我们，抑或我们流过时间。对动物来说，没有现在，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它们完全存在于时间之外。时间是一种通透性强，富有弹力的元素。幻想可以无限地拉伸时间，而现实将时间束缚在既定的框架之内。

《南方高速》中，高架桥上的一次拥堵将所有人都困在了车里，如果将不同的时间赋予不同的价值，拥堵在路上的时间恐怕是最没有价值的，它具有冗长、乏味、无法摆脱且毫无预兆性的特征，当作者讲这最重要且无可避免的元素抽出，这里会发生什么？全篇没有客观的阐述时间，却在小型社会的形成与进展中揭露出这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有人坠入了爱河、有人组建了一个临时家庭、有人出生、有人死亡……卡塔萨尔还在文中讽刺了阶级“外化”，车是现代人的身份象征，在陌生人聚集的街道上，车的品牌成了人与人之间交流的代号。将时间的单一维度打破，将其置于多维空间里，这便是科塔萨尔常用的文学规则，在时间与空间的错乱重叠里找到故事的核心，“短篇小说是最完美的几何形状，是规则的球体，因为它有着彻底封闭的状态，且它表面上的无数个点与隐形球心的距离都是相等的。”

科塔萨尔有一部颇具争议的作品——《克罗诺皮奥与法玛的故事》，读者无法明确定义该小说的风格，我们可以把克罗诺皮奥和法玛假想成动漫中人物肩膀上的小人，“小天使”与“小恶魔”，性格迥异且水火不容。这是一部“第三人称视角”的游戏作品，我们可以紧贴克罗诺皮奥们或者法玛们去经历、去体验社会中的万物，作者将克罗诺皮奥定义为自由、混乱、疯狂的生物，他们干得出最糟糕的事，同时又很机灵，很有幽默感，颇有本领；法玛被定义为良好行为、秩序，以及必须完美运行各种事物的代表，因为如果他们不这么做的话，就会受到制裁和惩罚。从日常生活起居出发，看两种性格的人物如何处理周遭繁琐的事物。读者可以把他们想象成被眼睛所控制的游戏角色，什么样的性格对应什么样的行事风格，我们甚至能从克罗诺皮奥与法玛身上找到现实生活的原型，在猜测与事物实际进展的过程中体会到游戏的乐趣。

作家的文学课实际上是在自我剖析的过程中对自身文本的祛魅，一个好的讲述者必定是社会的倾听者，文学应来源于生活，并用作于生活的导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