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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人李建春与劳拉.桑切兹.塞拉诺的通信(2)

第3 封信

武汉,二零一三年三月九至十一日
亲爱的劳拉:

这段时间,你与我们展览团队的沟通,我一直在关注和参与着,直到我们成功地收到德国团体的作品资料,想必你也收到了我们的。今天上午(9日)我将各位艺术家的“自述”试译成汉语(通常是麦巅中英互译),对比清晰的作品图片和作者照片,我似乎又找到了与你谈论艺术的感觉。艺术是很感性的。如果没有感性的把握,理论就没法展开,我再次体会到这一点。我给学生们上课时总爱对着图片讲,以至于同一门课程,每次的讲授却不一样。

“德国团体”,我慎重地接受你建议的措辞。说真的我从未如此贴近地感受一个移民社会。就像你对中国社会的陌生一样。我们这里的体制、风俗、人情,恐怕你也只能“抽象地”想象。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想必会让你感到不可思议:我们已决定按你的要求,将展览的英文标题正式确定为“抽象艺术”,但在汉语中保留为“绘画艺术”。原因有二:其一是手续,因为展览计划的文件已通过了严肃的官方程序;其二是汉语表述上的弹性、动机和我们中国人看待问题的习惯。不改,则“绘画艺术”与“抽象艺术”及装置之间的张力凸显出来,一方面既符合了我们改造“绘画”的陈腐概念的意图,另一方面也暗示了装置在这个展览中,主要是从艺术家绘画的经验中延伸出来的。不妨称之为“绘画性的”、“纯视觉的”装置,以与“观念性的”装置区别开来。并不是说“观念性的装置”真的不重视视觉,而是,根据我的把握,这一类装置通常只以视觉为一部分媒介,以解决某些“非视觉”的问题。那么在我们的展览中,是不是就没有“观念性”了呢。库罗斯·奈冦颜,亨瑞特·冯·胡格,和尤利娅·科瓦在不同的场合都做装置,如果说亨瑞特和尤利娅还是以视觉趣味为主,符合“绘画性的装置”的话,那么库罗斯的作品,即使是绘画,也早已运用了复杂的概念性想象。这种在细节上的难以自圆其说表明当代艺术的复杂性、综合性,但是“区分”又是评论家的天职——这简直像抽刀断水,却不得不做。

你在信中特别谈到,既然我们展览的概念与“韵律”有关,就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一个“方法”。首先,我并没有简单地将德国团体的艺术冠之以“韵律”,将中国团体冠之以“方法”(参见我第一封信的表述),而是各有侧重地互相投射。在具体的审美实践中,德国团体的艺术家们既离不开“方法”,中国艺术家当然也不缺少“韵律”,这有点像二位一体或三位一体的概念。加上“方法”的概念,通过对命名的细化和推进,可以唤起观众更多的艺术想象和审美感受是毫无疑问的。汉语喜欢对称。“韵律与方法”念起来好听些。如果真的叫“节奏(韵律)组”,又不符合事实,有好几位参展艺术家并不属于“节奏组”(希望你们通过这次注意并吸收他们)。站在官方的角度,湖北美术馆举办此展览,其实是有她工作上的延续性的。2010年初,我们举办过一个当时在中国很有影响的抽象艺术展“无物之阵”,“韵律与方法”是作为“无物之阵”展示当代抽象艺术成就思路的延续(抽象艺术与当代中国:资源,观念,区域现状,文化影响,现实感,可能性等)而不是“节奏组”全球巡回展的一站,这并不妨碍作为你们团体的成就。因缘动机已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这是又一个让人兴奋的展览!

你发来的清晰的图片使我确信,不仅是中国艺术家,就是德国团体的艺术家们也在在流露出“方法”的意识。且让我班门弄斧地讲一下,尽管我没法把握深层的语义。

亨瑞特·冯·胡格对制造反透视的视错觉有浓厚的兴趣。她戏仿了浮雕的形式,用精心设计的几何形与观众本能的透视感开玩笑,并且与展墙、现场空间不可分离,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反复凝视,从远、近、不同的侧面测试你的感受,同时不得不注意到这些冷漠的形状内的色彩。她的作品是为逗人凝视而存在的,幽默,淡雅,轻质材料,女性化,手工。

库罗斯·奈冦颜的绘画实际是具象作品,表现精虫游动和受孕的瞬间,有时只画卵细胞,他将这放大的“生命制造”精心描绘出来,意味近似于版画,某些平面化的点状装饰让人联想到波尔克。雕塑-装置作品《Me,Myself,and I》用含混的“物”表现语言学的“我”,这些形状似乎是用彩泥塑捏而成的,其上的彩绘具有商品意味,表明库罗斯的艺术颇受波普的影响,但我认为他主要是一位观念艺术家。

斯蒂芬·谢首似乎是在画水彩画(用丙烯?),粗看有点像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但是他爱用胭脂色和轻灰的倾向又否定了这点(中国艺术不会有这种肉感)。他善于营造水性材料的氛围效果,有点浪漫,像抒情短诗。他爱用痕迹、肌理的倾向也与东方艺术相通,将临窗独坐、对景沉思的所得化入抽象的书写。

尤利娅·科瓦的作品是对所在空间的一种“提炼”。这有点像建筑,与环境相关,但是自成结构、生命。她在创作时有一套设计的程序,这个过程既是严谨的,又是随机的,与艺术家当时的状态其实有很大关系。创造一种“适应”的艺术而是“强加”的艺术是一个值得提倡的方向。她给人感觉应是一位表现型的艺术家,但是恰恰是她与环境的这种互动关系,赋予了她的艺术生机勃勃、鲜活的感觉。

奥雷克谢·科瓦2005年在广东美术馆“共性绘画”展上的作品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时隔八年后,他的变化让我有点吃惊。他似乎已将他显而易见的才气隐藏起来,而转向更加具有挑战性的探索。如果说他早期的作品是一种多,那么现在的艺术则是一种少,极简主义,但是也与他概念性的想象有关,在这一点上与库罗斯·奈冦颜有相似之处。由此,抽象主义已不再仅仅是美学的,语言的,同时还是社会学的。比如在当代艺术中常见的一个“身体”概念,在奥雷克谢的表述中叫“Health”(健康),这个发现让我惊喜,且钦佩!他善于将“观念状态”转化为“美学状态”,并最终落实为画布上的颜色(从观念中生成形式),这个“方法”值得所有不可能放弃架上绘画的艺术家们借鉴。

相对来说,黄拱烘的艺术较少概念性的想象,主要表现为语言形式方面的探索。他热衷于用变化多端的手法驾驭很少变化的媒介,同时又拒绝“主题”,也就是任何外部的诉说。他实际是将“对存在的专注”转化为“对媒介的专注”,以至于他的绘画已充分地溢出了形式的意图。这些显然易见的在用色、运笔等方面的变化是没有先例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美的”,因为太饱胀,反而显出存在的脆弱。欣赏拱烘的艺术,对心智是一种挑战,他热情,丰富,放肆,同时又苦行般地自我限定。一个凡·高式的,燃烧生命的艺术家。

亲爱的劳拉,我已用文字欣赏过了德国团体的作品。意犹未尽。已预感又将是一个失眠之夜。早已转钟了,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已收到中国艺术家的清晰图片,你是否愿意像我一样评论他们?——就这样交换着做,这是我的新主意。我知道艺术家们或多或少、隐秘地,对出自一个异国评论家的评论会更感兴趣。机会难得,我们应该满足他们,你说呢?

祝好。我已在我的写作中与你们无间地站在一起,我已属于Rhythm Section!

你诚挚的:建春

第4封信

慕尼黑,二零一三年四月二日
亲爱的建春:

非常感谢你的来信,很有意思;也很感谢你和我分享你关于展览概念与展题的观点。你们决定将英文展题中的“绘画”改为“抽象艺术”,这令我很是欣赏。这一改动,尽管小,却很重要-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我所敏感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分别来自不同的文化,对现实有着各自不同的理解方式,而它又很可能为我们自己的政治、社会与文化的历史所影响。“绘画”一词,在我看来,用作展览标题显得过于宽泛了。相比之下,“抽象艺术”更为明确,也更能显示出此展的框架与界限。我确信,对于欧洲的公众,尤其若今后此展在欧洲展示的话,这个标题也更恰贴些。

读过你的来信,思索颇多,终于理解了你关于此展概念的立场。如若先前我对“节奏”概念的投注过分了的话,我要向你致歉。我本曾想,要是能够聚焦于抽象艺术的某一个方面(“节奏”), 将更有助于我们给自己的评论定位。然而,我想你所指出的这一点很正确 —— 对于方法的兴趣,不仅中国艺术家有,德国团体的成员也有。

确实,方法是艺术家们展示其个体性与才能的最基本路径之一。忽略这一点,太不应当;其后果将是,我们误读这些艺术作品,将现实化约为某个单一概念。这一点,在看过、读过劳烦你们寄过来的中国艺术家的资料以后, 我体会尤甚,且据此重又分析了德国团体艺术家的作品。亨得莉娅特·范 ·胡格的方法,将空间当作画布,将其形式与角度融合于她的几何形式的作品,便表明了方法论对于结果有着何等的影响。这影响同样可见于库罗斯·纽寇颜的装置作品。艺术家将他的绘画施于纸制结构之上,籍此逃离传统的画布,并创造出类似雕塑、立体的对象(客体)。其他的艺术家,如余小真,又或李占豪,甚至弃用画笔与颜料,代之以针与线,或纸与铅笔。当作品的完成不再通过真正的绘画(方法),我们还能讨论绘画么?将之称为图画、雕塑、混合媒介作品难道不是更恰贴些么?事实是—— 在这一点上我赞同你的观点—— 所有这些艺术家都在使用他们自己的技术,而这些技术,在某种意义上,更接近绘画而非其它。绘画仅仅是指在画布上运用颜料?抑或是我们将颜料-其材质无关紧要-施于某一表面的方法么?亲爱的建春,艺术范畴内里的边界是模糊的。现实,比起我们所能想象的,要错综复杂得多,(那么,让我们)逃离任何将其化约为范畴的人类的企图。

读你对德国团体中的艺术家的评论,非常有趣。我想,仅凭一幅照片对艺术作品进行分析与阐释,当是一件难事。很巧,你曾在中国亲见过阿流沙的一些绘画作品。但其他人的呢?如果仅能在图片看到,我们有可能对该作品作出一种确真的评价么?照片是现实的好的替代品,抑或只是一种模糊的、不可信赖的阐释?很可惜,我们彼此相距甚远,无法在这些文字付印之前亲眼看看所有这些绘画作品。这也意味着,我们将也只能就着手头上的照片,尽可能地做到不去误解原本存在于纸上的“象”之所要“意”。

非常感谢你们将艺术家的资料翻译成英文。阅读他们的背景,看他们的作品的(第一手)图片,甚是有趣。我得说,我非常好奇他们在做什么,早就等不及读到他们的简历与自述。现在我有了所有这些资料,也终于能够明白这个展览的真实意义。作为一个策展人,我常常是先有一个展览的观念,然后再去寻找与之契合的艺术家。而这一次,恰恰相反。艺术家已经选定,我们的角色,某种程度上,是通过分析其作品,寻找其共通处,将他们并列在一起。这任务恐是不易。在研读过所有这些资料以后,我只能说,这一新的工作方法,并未令我失望。令人颇为意外的是,原来这里有如此多的相似与关联。亨得莉娅特·范 ·胡格与唐骁之间,难道没有一种相同的理性敏感性么?阿流沙 · 科瓦尔与余小真的有着节奏(韵律)感的图式,难道不是形成了一种相同的脆弱构图么?库罗斯 · 纽寇颜的有机形式?我亲爱的李建春,你没有看到他与李占豪的某些绘画之间的关联吗?同样,在李磊与谢首的构图中的诗意的表现主义之间,我也看到了相似之处。难道他/她们不是在各自的作品中分享一种相似的深层特性,一种相似的精神么?

尽管有关中国艺术家的理论文献稀缺-欧洲很难见到-但通过自己所见,以及图片所要“意”,作品已留给我深刻印象。我认为,所有的艺术家都有一些共通之处。譬如,显而易见,他们所有人对节奏都怀有兴趣,或常表现为以某种方式重复几何图案,如李鹏、唐骁、陈若冰,或亨得莉娅特;或与表现主义元素结合,如科瓦尔、黄拱烘,或李磊;或用将半有机的成分运用到流动性的构图中,如谢首、库罗斯,或李占豪。

这便是看过他们作品的图片、读过他们的资料后所有我所能够说的;很可能不充分,因为我确定,我言犹未尽。

亲爱的建春,对于画册、对于画册中的文字部分只是我们的通信这一情况,我有所考虑。我想,我们若能够各自写一篇有关我们最为了解的艺术家们的文字,也很有趣。也就是说,我写德国团体,你写中国艺术家。长短如A4纸就足够,不必更多,在这一文章中,我们各自对这些艺术家所作的提供更深一些的解释。这样的话,读者对这两个团体也会有更多的了解。我们可以将我们的通信放在画册的最后一部分,让读者了解这展览是如何来的,以及,作为策展人,我们是怎样交流我们的观点的。你觉得如何?我知道,时间所剩不多,但如果你同意的话,这应该是可以做到的。而这也将意味着这可能是我最后的一封信。

顺便问及,你是否已经构思过如何布置作品?我想,要是能够把所有的艺术家交叉、尽可能在他们之间找到一种对话或对比的话,应该很有趣。你觉得如何?要不要对此做更详细的讨论?时间过得很快啊......

亟盼来信告知你关于画册文字的意见!

盼复。

祝好,

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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